可是又保不準錢氏真有這樣的門路,就算沒有,看她的性子隻怕寧可玉石俱焚也是有的。何況這真的是一筆他不能抗拒的巨資,顧嚴已死,顧家如果要再起,必然需要時間,而且是需要很長一段時間,而這段時間裡,不能沒有錢。
他一時躊躇。
錢氏卻又低聲開口:“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送與他人說不定會有風險,我最合適的是與地位差不多的人交易,所以我選擇了你。”
她沒有再看顧老太爺,輕聲說道:“我有三個條件,第一條,大房與你們分家。”
顧老太爺立刻搖頭:“不行,絕不能分家。”長子在都沒有分家,死了之後和遺孀螟蛉分家?他顧老太爺怕不成了整個南京城的笑話!
於錢氏而言,這三個條件她反複想過多次,早已爛熟於心,自然知道分家是絕不可行的,她其實也並不想分家,但提條件便是如此,不漫天開價怎麼就地還錢?
她故意想了好一會兒,見顧老太爺毫無轉圜餘地的模樣,才咬牙開口:“那第一個就改成,不分家,分產,我和樹兒仍然住在此地,不回祖宅。老太爺,這一條你若不答應,就什麼也不必談了,我們絕不會將自己陷於不能自保之地。”她的麵上也露出堅決。
顧家祖宅是真的回不得,隻要回去了,隻一個孝道便壓死了母子二人,母子對顧老太太的孝道,兒子對顧四作為侄子的孝道,再有顧四的不管不顧和顧氏母子對他們的仇恨,多的是讓兒子沒命的辦法!
顧老太爺當然知道愛妻幼子和顧嚴的不共戴天,這兩人回了顧府,磋磨是一定的,委屈也是一定的,人命他倒認為不至於。不過就是他本來就不喜顧嚴這一房,顧嚴死了,這母子二人他根本就不在意罷了。
見她堅決,他緩緩點了點頭:“好,你既這麼堅決,那這一條我答應你。”
錢氏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第二條,為免閒言,我會請我兄嫂來府中居住,你們不得乾涉。”
顧老太爺心中一凜,立刻搖頭:“既不曾分家,你這府中便仍是顧府大房,輪不到你娘家兄嫂來主持,何況人心不足,誰知道我長子的府第是不是會變成了錢府!”
錢氏心下冷哂,麵色卻弱,隻說道:“我有一幼弟,年方十八,尚未成親,請他來總不妨了吧?”
顧老太爺對錢氏家中十分了解,那位幼弟……年輕尚武,頗有些魯莾,遠不如錢氏兄嫂精明能乾,錢氏母子獨居的確容易惹來閒言,看她勢必要找一個倚仗,她又不相信顧府裡的人,那這人倒也無妨。
錢氏見他點頭,喘了一口氣又道:“第三個條件,單子上的資產,留四分之一給樹兒,其餘便全歸你們。”
四分之一,一共四房,這是按分家算了。
顧老太爺看著她,慢慢地說道:“這單子上的東西,可不是全部,你不是留足了嗎?”
錢氏也道:“若這單子是我給的,那自然是留足了,我也不來與你們計較。但……”她心中是真的苦澀,要從顧老太爺嘴裡扯下一塊肉,太難了。可是這張單子上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顧老太爺也不曾提出要看顧嚴一房真正的全部家當,想也知道,錢氏就算給他看了,也不會是真的全部,那又何必看?他沉吟著看向錢氏,道:“十分之一。”
錢氏咬牙搖頭:“老太爺,樹兒也是你親孫子,他才十二,之後讀書進學、交遊人際、成親生子,全都是銀子,這張單子若是我給的,我一分不要都可以,但如今我手頭實在沒有多少了,日後若向你顧府討,你顧府會給一分一毫嗎?所以現在你若是隻給我們十分之一,我母子豈不是要與尋常小吏家一般量入為出?斷斷不行。”
她悲聲道:“夫君辛辛苦苦二十餘年,方才存下這些家產,就算要歸入公中,也不能儘數不留,你且去問二房三房四房,他們就沒有半點私產?再說,若沒有夫君,這些年祖宅的生意祖宅的入息還有家族諸房的收入能有這般豐厚?祖宅能在族中有這般大的話事權?老太爺,我還是那句話,若是你們吃肉,連湯也不給我母子喝上一口,不如就一拍兩散罷!”
錢氏臉上的悲憤也不知是真是假,顧老太爺對“量入為出”這樣的形容隻是一哂,但時間緊迫,此事不宜再拖,他想了一想,雖是不舍,卻也說道:“那就留六分之一,不必再說。此後你們大房不得再從公中取利,不得再參與分家。”這就是分產不分家了。
錢氏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