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井十九 他們看起來就好像騰空站在……(1 / 2)

冥公子 水心沙 5153 字 8個月前

老張是個不喜歡把錢和銀行卡放在包裡的人,她常說,手頭丟什麼都行,就是不能丟錢,那比丟了自己的男人還要叫她感到心疼。

所以,自從跟她住在一起後,我就漸漸被傳染了她的習慣,平時很少把錢和銀行卡放在包裡,而是放在自己身上,畢竟作為一個時常會丟三落四的人,包丟起來容易,人卻總不見得會把自己給弄丟吧。

這一習慣讓我今天雖然什麼也沒帶就匆匆逃出家門,在外麵倒也不至於有任何不方便。但眼見著天色越漸暗沉下來,覺得該給自己找個臨時住處了的時候,我才猛然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一個很大的問題——

在火車站買票時,我順手把自己身份證學生證全都放在了腰包的側袋裡,之後就一直忘了取出來重新放回身邊。

因此,這會兒它應該正跟我還沒來得及整理的行李堆在一起,安安靜靜躺在那棟我再也沒有勇氣回去了的大樓裡。嗬,正所謂屋漏偏逢連日雨,這樣一來,有錢也完全沒辦法去找地方住,又逢暑假,所以連學生宿舍也住不了。遂想打電話向住在上海的同學求助,但緊跟著想起來,手機早被自己驚怒之下踩得稀爛,裡頭的手機號碼一個也沒記住過,還能拿什麼去找人家。

看,這豈止是連日雨,還是連日的暴雨。

瞬間有種走投無路的感覺,隻能在酒店大堂裡乾坐了一陣,然後無可奈何地離開,一個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再遊蕩,直走到兩腿發僵,這才買了點吃的攔了輛車,一路往新華醫院而去。

老張仍在新華醫院的監護室裡昏迷著。

如我所預料,到那裡時雖然早已過了晚飯的時間,但她爸媽一步也沒離開過,緊握著彼此的手坐在監護室外的椅子上,沒像白天那樣痛哭流涕,也沒說話,隻呆呆看著病房的門,臉上那副表情卻是比哭還難看。

我忙把吃的遞給他們,然後問他們,老張怎麼樣了。

他們朝監護室的窗指了指,搖搖著頭沒有回答我。

透過窗玻璃,我看到老張安安靜靜躺在一堆儀器圍繞著的白床上。一下午沒見,她看上去比白天似乎更瘦了,瘦得整個人都像是縮了一圈,埋在被子下,幾乎看不見身體起伏的輪廓。

一張臉則活脫脫跟個骷髏似的,卻和冥公子骷髏時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冥公子那時雖完全是具骷髏,但本該一把毫無生命力的枯骨,卻偏偏凝著股強烈的精神氣,強烈到你根本沒法將他當成個死人看,至多覺得是個妖怪。

而老張,卻是通體都被一層顯而易見的死氣給包圍了。

沒法形容這所謂死氣究竟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她眼皮緊閉著,眼眶和臉頰比白天更為嚴重地深凹,一眼看去就像個上了七八十的老太太。如果不是呼吸器在一下一下發出那種單調有節奏的聲音,幾乎完全感覺不出她有任何一絲生氣,也讓她看起來雖然明明就在眼前,卻遠得你都不敢伸手去碰觸。

生怕輕輕一碰,她就會煙消雲散了,如同中午時那隻被冥公子從我身上扯下的魂魄……

這種詭異的感覺沒法不叫我感到恐懼。

所以在窗戶前兀自沉默著看了半晌,我始終找不出一句話來安慰她的父母,也不知道自己能乾什麼。就隻能同他們一樣默默待在那裡,聽著從裡麵一下一下傳出的機械聲,等著時間一點一點從自己麵前流逝過去。

那樣也不知過了有多久,可能是一天裡遇到的事和受到的驚嚇太多,又始終沒好好吃過什麼東西,我感到頭隱隱地脹痛起來,身上的關節也有些發酸,這讓我開始有點站不太穩。就跟二老打了個招呼一個人跑下了樓,琢磨著買杯咖啡提提神,順便幫二老也帶點熱的飲料。

誰知就這麼一下一上刻把鐘的功夫,當我提著滿滿一塑料袋東西重新回到監護室的時候,隔著那扇偌大的玻璃窗,一眼看到老張的病床前站著兩個人。

一男一女兩個穿著白衣服的人。

剛開始以為是醫生和護士,仔細一看那衣服並不是醫生護士的製服,而是男的穿了件白的風衣,女的穿了條白的裙子。

從背影看很年輕,不知道是不是老張家聞訊趕來的親戚,但這種時間來探病是不是太晚了點,而且監護病房連至親家屬都不能隨便進去,他們又是怎麼進去的?想到這裡,我正打算過去問問老張的父母,目光一轉,卻發現那二老相互靠在一起竟都睡著了。

睡得很熟,鼻子裡發著微微的鼾聲,顯然是累極的表現。

於是就沒去驚動他們,我輕輕走到病房門前把門敲了敲,然後推開門探進身去對那兩人打了聲招呼:“你們好,我是張倩的同學,請問你們是……”

兩人聞聲回頭朝我看了一眼。

當我看到他們的麵孔時,不由愣了愣,因為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關係,他們的臉色看起來有點糟糕,就跟躺在病床上的老張一樣,蠟黃蠟黃的,精神看起來也不太好。但未及細想,很快我又發現,這兩人好像在哪裡見過,因為有種說不清的熟悉感。

“哎?你好……真是好巧啊在這裡又碰到了……”這時那女的忽然對我笑了笑,朝我招招手,對我說了句這樣莫名的話。

我不由再次愣了愣。

隨後幡然醒悟過來,難怪會覺得眼熟呢,這兩人不正是我回來這晚火車上坐我對麵的那對小夫妻麼!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剛巧他們跟張倩是親戚?

想著正要問他們,忽見那男的朝女人打了下手勢,然後朝病床上的張倩指了指。

“妹子。”隨後那女人再次朝我笑了笑,“我們有點事,你能出去下麼?”

“……什麼事。”我下意識問。

“我們得帶她走。”

“帶她走?”我沒聽明白。

正想問問清楚這話是什麼意思,突然發覺,這兩人下身的衣服都很臟。

東一道西一道的泥水痕跡,好似他們剛剛從一處滿是積水和淤泥的地方趕過來。但天沒下雨,上海的馬路又都這麼乾淨平整,哪裡來的淤泥和積水?

狐疑著再次朝他們下身打量過去時,突然肩膀猛地一顫,我不由自主朝後急退了一步。

這兩人沒有腳……

也不能說是完全沒有,仔細看的話似乎應該還是有的,但從小腿處開始,一直到腳的部位,一切看上去都模模糊糊的,就好像被電腦軟件模糊處理過的圖片一樣,黑乎乎的一團,讓他們看起來就好像騰空站在老張的床邊……

“你們到底是……”緊盯著他們的腳正想問些什麼,突然我發覺,老張身旁那台總是嗤嗤作響的呼吸機沒動靜了。連帶邊上其它儀器的聲音也仿佛停電了似的一下子沒了聲音,而原本死氣沉沉躺在床上毫無動靜的老張,卻突然從嘴裡發出陣模糊的咕噥,然後直挺挺從床上坐了起來,驀地睜開眼朝我看了過來。

“老張!”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跳,隨即又狠狠地一喜。

以為老張是一下子蘇醒過來了。

匆忙想回頭去叫醒身後二老,但沒等開口,身子一僵,我硬著頭皮重新將目光轉向病床上的老張。

這一次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老張哪裡是蘇醒了。

她依舊緊閉著雙眼緊緊躺在病床上,但同時她也坐了起來,隻不過坐起來的那個“她”,是從她身體裡鑽出來的。是一個看起來有些虛幻,但比影子真實得多得東西……

“你該出去了。”就在這時那男人扭頭看向我道。

他臉色比那女人更加難看,就連麵孔也是有點模糊的,所以我根本無法直視他那張臉,隻用力咬了咬嘴裡微微打顫的牙,看向那女人問:“我要是不出去呢?”

“不出去就影響我們做事了,妹子。”女人笑了笑,笑得有點模糊。

“你們要做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