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三點,路上空得幾乎看不到一輛車,時常隻有我們坐的這一輛車在寬闊的馬路上疾馳,司機雖然生得一副瞌睡樣,但開得很野,這叫人坐得有點提心吊膽。
更讓人提心吊膽的是,他不僅喜歡速度,還喜歡一邊開車一邊聊天。聊就聊吧,頭還總是時不時的回頭看看我,大約是想看我是不是在認真聽,所以我不得不時常裝作在翻包的樣子,但仍是很難逃開他孜孜不倦的談興:“哎,你曉得伐,就是這條路,就是這個時間,上次我碰到一起車禍。那車禍可慘,寶馬X6曉得伐,塊頭大伐?結實伐?隨隨便便撞擦幾下都不疼的。結果曉得伐,跟個土方車搶道。嘿!我說也真是見鬼了,你看到這條馬路了伐,夠寬伐,兩條道都是轉彎道,它偏偏要搶在土方車前麵轉彎,結果,追尾了。你曉得它被撞成什麼樣子了伐?”
說著,他又扭頭看看我,我忙衝他搖搖頭:“不曉得。”
“哎呦,作孽,整截車頭全被卷到土方車底下去了,壓得來像塊薄鐵皮,裡麵人都看不出了啊,嘖嘖,也就是一眨眼睛的事。”
“怪嚇人啊……”
“那當然,你不曉得,路上碰到的這種事可多了,所以有時候也挺怕的,所謂常在河邊走豈能不濕鞋是伐?”說罷,可能是以此想到了自己開車有點太分心,他終於暫停了自己喋喋不休的話匣子,閉上嘴打開收音機,一邊聽著歌一邊安安靜靜地專注開起了車。
於是我終於得空朝著身邊的冥公子看上一眼。
他由始至終都坐在一邊翻著我的畫冊。
說也奇怪,明明我跟他兩個人坐在車裡,那司機閒扯卻總是隻拖著我扯,即便在談得特彆眉飛色舞的時候,最多也就透過後視鏡朝他瞥上兩眼。我想也許是他總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樣,看著比較讓人沒有聊天的欲望吧。這會兒,興許是車裡安靜下來的緣故,他放下手裡翻了已有大半的畫冊,抬頭看向我道:“這些畫都是有故事的?”
“嗯。”含糊答了聲,見他快要翻到男女主人公情情愛愛的章節,登覺有點尷尬,就伸手過去把畫冊合上:“彆看了,畫得不好。”
“挺好。過去我活著時,倒也見過不少畫得好的,不過顏色不像你畫的那麼多種,而且畫法也不太一樣。”
你活著時?
差點把這句話問出口,遂想起前麵的司機,忙住了口。偷眼往駕駛座瞧了眼,見他一心哼著歌把著方向盤,壓根沒注意到我倆在談些什麼,便重新看向冥公子,隨口問了句:“你都見過哪些畫得好的。”
“顧愷之的洛神,絕佳。比較相熟的卻隻有吳帶當風的吳道子了。”
“相熟麼……”這兩個對我們這種小畫手來說如同神一樣的名字從他嘴裡隨口說出,我隻覺得腦袋一陣恍惚。
他竟說他跟吳道子相熟。
且不管是真相熟,還是假相熟,至少讓我知曉了一點,他是個跟吳道子活在一個年代的唐朝人。登時,腦子裡有點眩暈般的昏昏然,不過倒也沒忘了再次朝那司機看上一眼,見他依舊沒有留意到我倆的談話,就低頭輕輕咕噥了句:“原來你是唐朝的……”
他笑笑。沒再繼續就這話題往下說,話鋒一轉,道:“你常碰到鬼麼?”
我怔了怔:“為什麼這麼問。”
“五篇故事裡三個說鬼,若不是親身經曆,哪來那麼多素材?”
“嗬……”聽他這麼說,我不由笑了聲:“不是,哪能呢,都是胡編亂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