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死了。
淩晨三點,當我正在路上滿世界找著出租車的時候,她突然體內大出血,被立刻送去手術室搶救。
淩晨四點,當我在為一個陌生女人的入院手續而四處奔波的時候,她在手術台上停止了呼吸。
期間她父母給我和她男友打過無數個電話。
但劉傑的手機早已停機,而我的手機則被我踩得稀爛。
所以,在道彆了老張那一對傷心欲絕的父母後,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不停地問著自己,如果當時沒把手機踩爛的話,是不是我根本就不會錯過老張父母的來電。而不錯過來電的話,是不是就能在她最終被奪去生命前,試著把她從這場絕境裡救出來。
現如今,一個陌生女人因為我手機的毀壞而被救回一條命,我情同姐妹的好友卻從此離我而去。看,命運果真是件極為奇特的東西,它在看似完全沒有關聯的一切源頭之上,像個最高級的遊戲玩家一樣端坐在那裡,看著芸芸眾生,精心編織安排好了一切。待等最終結果出現,你會赫然明白,無論自己怎樣奔波,無論自己怎樣掙紮,其實每一個人早就被串聯在了一個個木已成舟的繩圈裡麵,怎麼試圖改變行走的路線,走著走著,最後總會被引向它設定好的結局。
於是另外一個問題隨之而來。
所謂命運給你安排好的結局,又到底是什麼?
我想,除了到它真正揭示給你看的時候,應該沒有任何人可以知道這一點。因此沒人可以試圖扭轉命運,包括那個非常強大,但依舊回避不了死亡的命運,並被禁錮在閻王井裡那麼多年的冥公子。
想明白這一點,對‘死亡’這東西的恐懼,倒似乎反而減輕了些,因為我看到了另一種足以和死亡所睥睨的東西。
它在短短幾天時間裡以死亡的方式奪走了我身邊很多人,我不知道它最終會在什麼時候、以什麼樣的方式出現在我麵前,但在真正直麵它之前,我想我絕不可以就此束手待斃。
我必須主動靠近它,了解它,試著抗爭它。
因為我不想讓那些人都白白死去,更不想讓它在終將我也捕殺之後,得意洋洋,且不留一絲痕跡地就此離開,完全不被世人所警惕。
所以,在獨自一人悶坐了很久之後,我起身回到冥公子身邊,把老張最後一次醒來時對我說過的那些話,以及後來在老張的病房裡所見到的那對夫妻,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冥公子。
他聽後沉吟片刻,然後對我道:“聽說過無常鬼麼。”
我點點頭:“是不是專門給閻王爺把死人的魂帶到陰間去的那種?”
“可以這麼說,不過,跟你們這些活人所想象出來的不一樣,陰間沒有無常這種職務,但凡人死,自然就會走黃泉道前往陰間,隻是難免有時會出現一些特殊狀況,會需要特殊的方式去解決,而你所看到的那對夫妻,就是應那種特殊情況而出現的。”
“那他們到底是什麼……”
“有些人瀕臨死亡,但因為某種原因,譬如特彆強烈的生念,或者種種極端的續命方式,令他們魂魄在該離開的時候無法脫離軀殼,被強留在原地,形成一種不死不活的狀態,時間久了,他們的魂魄就會完全困守於此,若被有心利用的惡靈占據並吞噬,必然麻煩無窮。所以,先前你所見到的那對夫妻,就是專為勾這樣一種魂魄而來的。”
“……哦……”
“這類陰魂沒有特定的稱謂,多以事故意外死亡的人居多,因為他們死去那瞬所產生出的“場”,同那些瀕死又無法徹底死去者,最為接近。因此一旦出現,必能將那勉強拖延在軀體內的魂魄帶走,也因此,你所希望我替她驅鬼的那個人,即便將她身上的鬼順利驅走,也一樣救不了她,因為她早已處在死的狀態,隻因原先你在的關係,她再次被拖延了一陣,一旦你離開,她魂魄被帶走那是遲早的事。”
“你的意思是……在那對夫妻出現的時候,其實她應該已經死了……”
“沒錯,可惜你阻礙了他們。表麵看,你朋友因此得以延續幾小時的生命,事實上,你卻是多增加了她幾小時的痛苦。所以,你大可不必為沒能接到她父母電話及時趕來而自責,即便你及時趕來,結局仍是一樣的。”
“……你能讀心的是麼,骷髏人。”他這番話讓我不由怔怔看了他好一陣,然後勉強朝他笑了笑,扭頭避開他那雙淡然得讓人微微有點慍怒得眼神。“但你這話真不知道是在寬慰我,還是給我第二次打擊。”
“兩者都不是,我隻是處在一個第三者的立場,將這一切明明白白解析於你聽,免得你困擾於那些妄想。”
“嗬,妄想……”
我對救回老張的希望,被他輕描淡寫成兩個字,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