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麼……”這回總算是徹底聽明白,她瘦小的身子微微晃了晃,隨後仰著頭愣愣看了我一陣,喃喃道:“才二十出頭啊……什麼樣的毛病會搶救不過來……”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一時隻能低下頭兀自沉默著,見狀,她倒也並不繼續再追問下去,隻一邊負著雙手在房裡慢慢踱著,一邊時不時抬起頭,也不知是在看房裡的陳設,還是房間四周微黃陳舊的牆壁和天花板。
“有句話,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過了片刻,她輕歎了口氣,扭頭看向我道,“其實這會兒上你們家來,主要也是為了想跟你說說這個。”
“什麼事,阿婆?”我被她說話時滿臉遲疑和蒼白弄得有點惴惴不安。
“其實你們剛搬來那會兒,我就想找機會跟你們說了,但又怕你們見怪,所以一直也都不曉得該怎麼開口。況且你們家房東一向也都很客氣,經常過來送這送那的……”說到這裡,不知是聽到了什麼還是怎的,她突地抬起頭朝天花板上看去,半晌沒看出什麼來,便輕輕吸了口氣,睜大了一雙微有些渾濁的眼,看了看我道:“小妹,能不能先告訴阿婆,你昨天跑到502是乾啥啊?”
“這個……”我再次語塞,因為這答案實在很難說出口。
見狀她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脖子微微往前伸了伸,抬手從衣領裡扯出根黑珠子串的項鏈,摸在手心裡撚了撚:“說實話,那會兒我在家門口看了你大約有一兩分鐘的樣子,真被你有點嚇到了,因為這麼久以來,自從那扇鐵門被鎖上,我就從沒再見人把它打開過,更不要說走進去。而且……你還好像看到502裡有人似的,很用力地在拍那家的門……”
邊說,她邊再次朝我右眼瞳孔處瞥了過來,見我靜靜聽著沒有任何表示,便將手裡那串項鏈湊到我近前,朝它指了指:“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看著這串顏色暗沉,上麵布滿了黑斑的項鏈,搖搖頭。
“這是菩提子,正宗的菩提子,從我搬來這裡那天開始就沒離過身。”
“開過光護身用的麼?”
“你倒也懂。”她聞言笑笑,收起項鏈點了點頭:“我信佛的,廟裡的俗家弟子,這是我一位玉佛寺裡修行的師父送的。年紀大了,這些年身子越來越弱,難免需要點東西護護,不像你們小年輕,就是站在陰頭裡也感覺不到什麼東西。不過就算是這樣,老太婆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彆處房租貴是貴,總是好好的陽居正宅,不比這裡,留的時間長,真不太好……還是趁早搬了吧,你看看你們兩個,剛搬來的時候多生龍活虎,現在呢……一個那麼年輕就沒了,一個臉色那麼難看,說句不中聽的,真比我這老太婆的臉色都不如……”
“……我知道,阿婆,所以正打算搬呢。”
“是麼,那我就放心了。阿彌陀佛,這間屋真的不能再租出去了,老刑家也真是作孽,為了每月這千把塊錢……”話說到這裡,許是覺得自己說得有些過於露骨,老太抿了抿嘴唇,衝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年紀大了,總管不住自己的嘴巴,整天亂說亂說的。總之,你能早搬就儘早搬,免得像以前住在這裡的那個孩子,年紀輕輕的就……”沒等把話說完,她倏然頓住話頭,似有些發冷般拉攏了衣領輕輕打了個寒顫。
“就怎麼了?”我脫口追問。
她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過了片刻見我又想追問,遂低下頭,朝我輕輕擺了擺手:“總之就是快點搬家吧,小妹,這種地方也就我們這種一隻腳已經踏進棺材的住住還能相安無事,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邊咕噥著,她邊轉過身往房門外走去。
眼見她就這樣丟下半截的話徑自離開,我忙跟了出去,憋不住喉嚨裡那句呼之欲出的話,問:“阿婆,您指的是不是3樓大媽說起過的,那個開煤氣自殺的女孩?”
她一聽怔了怔,點點頭:“對。”然後回頭掃了我一眼,補充了句:“不過她並不是自殺的。”
“……他殺?”
“倒也不好這樣說……”
她這話讓我越發迷惑起來:“那到底是……”
“這個麼……”老太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她總一邊看我的同時一邊看看我身後那間屋子,直覺她對我家有種忌諱,雖然種種舉止也有類似的表示,卻又始終沒告訴她究竟忌諱些什麼。“說起來,她那時候的死跟這屋子有脫不了的關係,”過了片刻,她還是忍不住回答道。“所以就算煤氣是她自己開的,也不能說是自殺。”
“……是什麼關係?”
見我大有不問個明白就不肯停止的趨勢,劉老太輕輕歎了口氣,沒再繼續往樓梯上走,許是出了我家大門的關係,臉上神情也沒再像之前待在屋裡時那樣局促不安,所以斜靠到樓梯扶手上,她再次摸出領口內的項鏈,慢吞吞撚了兩把。隨後苦笑著道:
“因為她是被我女兒琪琪害死的,就在這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