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青渾身隱隱發抖,不知道是凍得還是氣得還是急的。她點點頭,趙蘭山認真盯著她看了看,回身把方域解開了,把單架給放回去後,讓方域抱住秦青,“正好,你抱住她,取溫加看人,都不耽誤。”
方域的雙臂並沒有多少力氣,他現在還是渾身無力,他從背後半抱住秦青,幾乎把體重都壓在她背上。他有氣無力的輕聲說:“彆擔心,他肯定不會有事的,你叫什麼名字呀?”
“秦青……”她下意識的答道。
“哦,你們是一個學校的?感情真好。我以前在學校時也談過一個女朋友,不過我們之後分手了……”方域輕輕的講著自己的事。
但秦青卻覺得自己正在脫離這個世界。
她的身體越來越輕,方域的聲音越來越遠,像隔著一層玻璃。當她發現自己正慢慢浮起時,一切都清楚了。
原來……原來她已經……
她回憶著那些打回家的電話,或許媽媽的聲音是擔憂的?或許她打錯電話了?
或許,她根本沒有打電話……
她漸漸浮上去,越過車頂,就像她和它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物質,就像平行線永不會相交。
這風雪,再也不能阻礙她。
沒有寒冷,呼嘯的風和砸過來的雪粒都妨礙不了她。
她像一朵雲霧向前飛去,越飛越高……她知道她能找到秦城!
就像心有靈犀,就像直覺!她在一眨眼間就找到了秦城!她穿過無數的風雪,冰原在她腳下瞬息間掠過,她找到了他!
他和另一個人抱在一起,兩人團成一個團抵抗著風雪。
她飛過去,降落在他麵前。他的臉上都是雪,呼吸又短又促,就像吸不到空氣。另一個人已經昏過去了,她很快就認出是許夢琪,她還活著,但也很危險了。
她要救他們!
她靠近秦城的口鼻,她好像還能呼出熱氣,她擋住冰雪,他的呼吸果然就順暢些了。他微微睜開快被冰結住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她,表情既震驚又傷心,他的眼淚掉下來了。
秦青笑了。
他微微張開嘴,卻隻能張開一條縫,也沒有力氣再說一個字。
秦青湊過去輕輕親了他一下。
她知道,附近有人正在靠近。是救援的人,他們肯定不是隻派出一次車,而是一波波的,直到所有人都被救出或確認生死。
她浮起來,向來人的方向衝去!
她卷起狂烈的風雪!像一股不可抵擋的力量!
她看到了風雪中亮起的車燈,她推著它往秦城他們的方向去。司機在艱難的把穩方向盤。
她看到車停在距離秦城二十多米處,司機跳下來,把秦城和許夢琪扛回車裡。
這次她不能靠過去了,似乎有什麼在冥冥中告訴她:到此為止,你該離開了。
她的耳朵聽到秦城在跟司機艱難的說:“……還……”他在輕輕推司機的胳膊,往那個方向指。
司機懷疑的跳下去又找了一圈才上來,把秦城和許夢琪都牢牢綁在單架上,發動了汽車。
秦城的眼角滑下一滴淚:“……容……”
------------------
秦青越浮越高,似乎進入虛無中,又像躺在柔軟的床上。
很多事一幀幀快速滑過,她在商場的試衣間試衣服,在專櫃試用化妝品……同學的臉一個個浮現又消失,清晨,她出現在班級跟大家打招呼,她知道女生們都討厭她,笑得假模假樣……她在操場上跑步,老師掐著秒表對她招手,她一點都不擔心體育成績,她還故意回頭去看那些平時嘲笑她的女生正在呼哧呼哧的喘粗氣,可卻一步也跑不動……
她回了家,父母的臉模糊的滑過……她走在鄉間小路上,爺爺牽著她的手……
秦青覺得身體越來越沉,一切也越來越真實,就像從夢中要醒來時,能很清晰的感知到“那都是做夢”。
她怕忘了那些事!趕緊再回憶一遍!她都記得!都很清楚的記得!
可同時,她也越來越清醒。
她能感覺到這是她家,媽媽正在客廳和廚房間走來走去,她在做早飯,爸爸的腳步很快,他從廁所出來要回臥室穿衣服,不然上班要遲到。
“昨晚上也不知是誰!三更半夜打電話!”媽媽生氣又小聲的說。
爸爸說:“我看看……給你把這個號拉黑名單吧?”
“拉吧。”媽媽的聲音有點遠,她在廚房。
秦青堅持閉著眼,她不想醒過來,醒來就意味著夢裡的一切都結束了。她聽著外麵的聲音漸漸都消失了,隨著關門聲,爸爸和媽媽都走了。她睜開眼,從枕邊摸出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了。
她插上電,過一會兒短信提示就來了。
四個電話,都是秦城的號碼。
她登入班級群,裡麵已經刷起了屏:
李意然-班長:大家注意!秦城和容榕去滑雪遇難了!秦城父母已經趕過去了!容榕出事了,咱們要做點什麼才行!
徐隊長:真慘……
代官山:唉,祈禱吧
呂大建人:容榕爸媽知道了嗎?
王建林是我爹:出事……不是那個意思吧……
錢錢錢錢錢錢錢:要不要捐點錢?
王建林是我爹:現在不是錢的事,人家家估計也不缺錢
四海為家:也就是個意思,要不咱先開個祈禱會?買點蠟燭
……
秦青木然的看著,她現在什麼也沒辦法想,沒辦法去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