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榕媽媽或許對這個家、對她自己都是默不關心的,但說起容榕的事,她卻最上心,她立刻跟秦青一起在這個家裡找,找了一通沒找到。
“這幾天家裡太亂,來的人太多,會不會讓什麼人給提走了?”容榕媽媽的表情都有些焦急了,就像容榕還會為沒收到這個快遞而生氣一樣。
“不至於。”秦青想了下,問:“阿姨,小區裡有沒有可以幫收快遞的地方?”
最後,快遞在物業辦公室找到了。
容榕媽媽牢牢的抱在懷裡拿回了家。秦青幫著把快遞拆開,拆著拆著,容榕媽媽就像被燙到手一樣縮了回去,是秦青把它拆完的。
是兩個保溫杯。
容榕爸爸腎不好,容榕媽媽讓他每天都記得泡一杯枸杞水喝,容榕媽媽則喜歡喝點紅棗水,用不鏽鋼的保溫杯泡不太好,容榕就買了這兩個陶瓷內壁的保溫杯,他們倆個一人一個。
容榕媽媽的嘴唇不停的抖著,最後猛的站起來衝進容榕的房間,撲在床上大哭起來。
秦青無能為力。
快遞盒子裡還有一粉紅一粉藍兩張小賀卡,寫著祝福的話,大概是掌櫃的小心意吧。
秦青聽著臥室裡的哭號,默默的把賀卡拿出來放在保溫杯上,她拿出紙筆也想寫些什麼留下來,可什麼也寫不出來。
她隻能坐在外麵,默默的陪著裡麵的容榕媽媽。
關於這個夏天的回憶,秦青隻有一個印象,就是這個夏天一點都不熱。
但網上說這個夏天是高溫橙色預警最多的一個夏日,因為台風的侵襲,氣溫變化劇烈,戶外工作的人中暑的情形一再發生,交警、民工成了受害最嚴重的職業。
但她卻不覺得熱,哪怕在大太陽底下,她也感覺不到一丁點熱。太陽曬在身上暖融融的,她這麼說之後就被媽媽拉去看中醫了,看她是不是底子虛。
假期很快結束了,秦青返校後聽說了容榕家已經搬走了。她在之後還去過幾次,總是隔兩天去一趟,直到容榕爸爸回來。之後她就再也不去了。
因為她不能去背負容榕的人生,而且她也怕容榕父母會在周圍一再的提醒下永遠也走不出來,所以聽到他們搬家的消息後,她反而放心了。
班裡在所有同學聚齊之後又悼念了一次容榕,這一次因為學生返校而更加壯大,學校似乎也開了綠燈,據說是因為容榕父母完全沒有麻煩學校的緣故。最後學校給了兩萬塊慰問金,這是輔導員親口說的,因為是她和教導主任一起送到容榕家的。
對於這一而再,再而三舉行的悼念活動,很多人隻是來湊熱鬨的,反倒不如暑假裡那一次真誠,至少當時大家都是真心的難過。
這一次,秦青就聽到有人在說:“聽說她是自己跑下車才出事的。”
“啊?她跑下車乾什麼啊?”
“去找秦城唄。她還跑了兩次,第一次是在旅行車裡,根本沒人知道她跳下去了,後來司機點人時發現人少了還嚇了一跳呢,你說這不是害人嗎?第二次她都被救援的找著了,也上車了,結果因為最後沒找著秦城,她又偷溜下去了,這第二次可沒人來救她了。”
“還有這回事呢?這不是找死嗎?”
“唉……聽說她懷裡還有給秦城帶的吃的。”
“啊……”
秦城也回來了,他的臉上還有凍傷的痕跡,據說手指和腳指都受了傷,手指小指不得不截肢。
他站在遠離眾人的地方,周圍的人也刻意避開他。
有時一起遇難後,生還者反倒會成為“壞人”。大家對容榕的真情越感動,對活下來的秦城也越看不順眼。而且他最後救的人是同隊的另一個不相識的女性,而不顧生命危險去找他的容榕卻凍死在雪地裡。這讓他的形象更加不堪。
但他看起來並不在乎,事實上,他好像什麼都不在乎了。
秦青覺得他就像當時她在客廳裡看到的容榕媽媽,對周遭的一切都默不關心,對自身處境也完全不在乎。所以不管周圍的人怎麼議論他,他也不關心。
秦青也不再關心秦城,就算她現在再去想秦城,也是基於“他是容榕留下的人,是容榕關心的人”。
她已經發覺自己受的影響有些深,也正在努力割離容榕的影響,但心底卻總是想著再慢一點——
“讓我跟我的朋友再相處一會兒”
這次遇難改變了很多人,讓一些人被動的發生聯係。秦青認為自己和容榕就是這樣。如果容榕還活著,可能她們永遠都不會成為朋友。但現在她離開了,秦青卻開始想要了解容榕,最讓她感興趣的就是在容榕眼裡是怎麼看她的呢?是什麼促使容榕把最後的時間留給她呢?
以前在秦青眼裡,容榕隻有“秦城的女朋友”這個標簽,現在她更想認識容榕這個人。她的自傲、她的認真、她的愛情。每個人都有很多麵,她以前知道的容榕太片麵了。而她現在也受了她的影響。
“秦青,你開始化妝了?”同寢室的女生巴住秦青看,“你的眼線筆真不錯,這眼影是什麼牌的?”
秦青合上眼影,對著鏡子輕輕閉眼再睜開,左右端詳,確實這樣看起來人精神多了,眼睛的輪廓一加重,整個人的氣質都不一樣了。在這方麵她是生手,想變得熟練還要多多練習才行。
化好妝後,她又在穿衣鏡前一件件的試衣服,搭配包和鞋子,等她終於弄好時,朋友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你現在怎麼多了這麼個毛病?不就是去吃頓飯嗎?”還是學校門口。
出門的話,怎麼能不好好打理自己?
秦青下意識的就想反駁,趕緊把這話吞回去。這是容榕的習慣,在她看來出門時不梳頭不換衣服簡直不可思議!這通常意味著半小時以上的準備時間。
秦青確實以前沒這習慣,隻要出門不是穿睡衣就行,發型更是長年不變,剪短時披著,留長後紮著,沒了。
她現在還不到容榕的程度,而且像容榕那麼麻煩(頭發必須有型,出門必須有妝,搭配必須合理有風格,並時常更換),她也做不到。不過稍稍改變一點還是很好的。
至少心情會變好。
剛走到校門口,秦青就看到校門外停著輛車,門衛正在負責的攔人。
秦青一眼就認出了,是方域。
他怎麼會在這裡?是來找秦城的?
方域感覺到有人看,抬頭看到秦青,立刻攔住說,“你好,同學,你是哪一年級的?”
“二年級。”朋友說。
“那你們認識秦城嗎?我是他哥,我來找他吃飯,你幫我打個電話叫他出來行不行?”經過雪山之後,方域就把秦城當成了自己的弟弟看。更何況所有人中,隻有秦城的女友出了事,他也覺得難辭其咎。在發覺秦城的心理不太對頭後,這次經過這裡,特意來看看他的。
秦青拿出電話來打,朋友小聲戳戳她,“秦青,你還真打啊?秦城那樣……跟有人欠他八百萬似的……”
一個受傷的人該是什麼樣?至少應該給人一種弱者的態度吧?結果秦城回學校後總是一副高冷高傲的樣子,就算想關心關心他,他也一點都不給人麵子,老是麵無表情。一來二去,大家對他的觀感就更不好了。
方域聽到愣了一下。
秦青的電話已經撥通了,“秦城,校門口有人找你……”她一抬眼,方域已經走近,挺奇怪的看著她,“我叫方域。你跟他說是方域找他。”
秦青還沒來得及說,那邊就掛了,她隻好無奈的看方域。
方域認真看了她好幾眼,一直到秦青被朋友拽走,他才趕緊揮手說,“謝謝你們啊,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