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個舅舅大名尹徵,小名桂寶兒。他是外祖母四十才生的小兒子,也是唯一的兒子,他們老尹家唯一的根。
這可是大寶貝一個,從外祖母的婆婆太夫人開始,全家上下對他那可真是如珍如寶,喜歡到不知道怎麼喜歡了,頂在頭頂怕歪著,含在嘴裡怕化了,活生生的把宣大總督兼兵部尚書的獨子養成了一個紈絝殘廢,文不成武不就,想她外祖父尹明揚英雄一世,最後對待這個紈絝兒子也是真沒轍。
他自己不讀書,也就埋汰彆人不讀書。
彆的人不說,趙格非知道,她外祖父斷腿之前那可是兵部尚書!
絕對不是草包!
尹明揚是先帝鳳化二十三年二甲的進士,科甲正途出身,寫詩可能寫不過風流才子,可是八股文章做的是花團錦簇,館閣體的大字寫的也是濃墨重彩,絕對不是桂寶兒口中的文盲。
沒人和他計較。
尹桂寶兒向裡屋看看,“我姐夫呢?還睡著呢?”
“昨天是我娘的忌日,他給我娘掃了掃墓,然後照例在墳邊上陪著我娘坐了一晚上,今早才回來。”
“對了,他瞧見那個梅香丫頭了沒?”
趙格非仔仔細細死盯了他一眼,抿著嘴不說話。
“那丫頭是我親自按照姐夫那個調調找的。我姐夫這人,要是一個不知道他寫字也寫不好的外人,隻看他那個模樣,還以為是話本裡麵的窮書生呢!看上去也是酸文假醋的,我還以為他會喜歡梅香那股勁兒。”尹桂寶兒撇了撇嘴巴,“我姐這都走了多少年了,他真想給我姐守身一輩子啊。彆說,咱們雲中傳聞中第一怕老婆的男人還是個情種。”
此時,有小丫頭給趙格非端了早點過來,一碗撒了芝麻芫荽的大肉餛飩。
尹桂寶兒不在這邊吃,他就坐在趙格非對麵,支著下巴看著她,“我姐活著的時候他身邊就沒有那些不三不四的小老婆,我當時還以為他怕我姐娘家勢力不敢納小。後來我姐生不出兒子,我爹都開口讓他找個通房生兒子,他也沒同意,其實我當時挺看不起他的,為了嶽父家的勢力,連自己老趙家的血脈都不顧。”
“不過現在我其實挺佩服他的,真的!我那些兄弟們都挺佩服他。他們都說這男人要是表現的一年兩年怕老婆,那特彆容易,而且在老嶽父位高權重的時候更容易,但是要說,老婆死了嶽父也丟官回家呆著之後,還能這樣怕老婆,那就是表裡如一的真怕老婆了,那就是真性情,是條漢子!”
尹桂寶兒說道這邊,還拍拍胸脯,“以後,姐夫就歸我罩著,不管他以後是不是另娶,他一輩子都是我姐夫!”
他說完一抬眼,看見趙毓就站在帷幕下,“喲,姐夫,您這是海棠春睡,起的早啊!”
趙格非拿著勺子擋住臉,——丟人,丟人現眼,有這樣一個親舅,真丟人。
她親爹趙毓似乎沒有聽到桂寶兒說什麼,也可能是習以為常,走到桌麵端起來茶盞,喝了潤了喉嚨才開口,“有事?”
“咦?”尹桂寶兒砸吧嘴,“姐夫,你有時候說話居然是字正腔圓的雍京官話,不是那種雍京市井口音,而是正經的雍京官話!我見過爹接待過一些從雍京來的朋友,那些人還在官場,說的就是你這樣的口音!可是,你平時用的冉莊口音也很地道,隻是在你睡迷糊或者沒睡醒的時候開口才是雍京官話,真是奇也怪哉。”
趙毓沒搭理這個話茬,又問,“有啥事?”這回才是冉莊的土話。
尹桂寶兒習慣了,也就不追著刨根問底,“我娘醒了,讓你過去正房吃飯。哦,對,花骨兒也一塊去,她有事說。”隨後,又誇張的腔調了一遍,“正經事,大事。哦,對了,花骨兒,我娘還準備了你最愛的過油肉和蓧麵窩窩。”
已經吃了半碗大肉餛飩的趙格非慘叫,“怎麼不早說?!”
尹桂寶兒特彆無辜,“我這不是沒來記得說嘛,誰讓你一張口就是一個餛飩,吃那麼多,像個桃葉!”
“……呃,桃葉是啥,桃葉吃的多嗎?……”尹桂寶兒走了以後,趙格非還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饕餮。”她親爹趙毓給她傳道受業解惑。“上古神獸,貪吃。”
“親爹,這兩個字怎麼寫?”
趙毓用手沾著茶水在桌麵上潦草寫了。
趙格非驚訝的看著她這個一口冉莊土話的親爹,“親爹,您會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