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六叔(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5713 字 8個月前

03

趙格非感覺這一路很順。

封凍的路麵適合快馬疾馳,第二天,他們就到了黃河邊。此時的黃河已經上凍,父女二人不用撐船騎馬就可以橫渡黃河。趙毓選擇從梁川渡河,又在五台揀了崎嶇的山道過太行山。

路有些難走,但這裡卻依然可以騎馬。

“這是一條行軍的密道。”趙毓對趙格非說,“當年我在你外祖父軍中效力,有一次從他的一副秘密布防圖上看到,就記了下來,沒想到這些年過去了,這條路依然暢通。”

趙格非知道她親爹當年在外祖父軍中做過參將,也立過赫赫戰功,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皇帝的敕封詔書上沒有他的名字。——趙毓,似乎是被所有人遺忘的一個名字。

混亂的響聲,馬蹄飛奔。

此時,對麵道路上疾馳而來十匹快馬,其中五匹馬上有騎手,他們全身暗色勁裝,剽悍凶猛。走近了,趙格非看見他們的衣服上暗隱的繁複花紋,另外,每個人背後裹著三尺長的牛皮袋,不知道裝著什麼絕密的東西。

山路很窄,趙毓父女與對方人馬狹路相逢。

雙方勒住馬,那邊一位騎手向前逼近一步,“你們是誰?”

此言一出,這位騎手背後的人已經將手按在他們腰間的佩刀上。

那位騎手又問,“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這是兵部秘建的行軍道路,一般百姓如沒有兵部勘合,借道者死。”

趙格非聽見她父親用很純正的雍京官話答道,——“趙毓,冉莊人士,偕女格非回嶽家為亡妻掃墓。”

……

如此簡單直白,沒有任何解釋。

趙格非已經對方會繼續追問,或者直接動手,結果那些騎手再聽見父親說完就已經將按在佩刀上的手指鬆開。

那位騎手問,“趙先生,可有憑證?”即使他依然沒有讓路,可是聲音卻隨和了很多。

趙毓從懷中拿出一塊碧綠色的翡翠玉牌。

那位騎手看見之後,臉色如同六月的天,原先還是晴空萬裡,刹那之間就烏雲密電閃雷鳴,並且他那個姿勢立刻就要滾鞍下馬跪地,趙毓攔住他。

“幾位是緹騎秘使,後背的牛皮袋上有內閣紅封,必然是公務在身。在下一介草民,不敢耽誤各位大人的正事。格非,下馬,讓路。”

“是,父親。”

趙格非與趙毓下馬,扯住韁繩,將馬匹帶到一旁。

“下官梁十一謝過趙先生。”

那位騎手於馬鞍上抱拳拱手,卻不再禮讓也不再客氣,他手一揮,率先用雙腿夾了馬肚子,胯\下駿馬已如離弦利箭一般衝出,他後麵的四個人八匹馬隨即跟上。

等待他們走遠,趙格非晃了晃神,發現她親爹趙毓拿著皮水囊喝水。

“親爹,我舅猜的對,您原先也在雍京城做過官的吧?您剛才那個樣子太威風了,比當年您拿著竹竿幫咱家的蘆花雞大戰對麵的黑公雞還要英明神武!”

聞言,趙毓口中的水有些變了味道。

他感覺自己似乎咽不下去,可是又吐不出來。

隨後,他歎口氣說,“這官嘛,你親爹我真的沒有做過。不過當年我在雍京呆過幾年,認識幾個朋友。這些年過去,那些朋友也散落的七七八八,有的已經故去,有的瘸了一條腿,還有的,……,還有幾個倒是位高權重,也算賣給我麵子,讓我可以扯著他們的名字狐假虎威。不過人情終究不能隨便濫用,偶爾要命的時候拿出來唬人到還事半功倍。”

他把水囊給了趙格非,讓她也喝口水潤潤喉嚨。

“時候不早了,咱們趕趕路,晚上能到阜平吃燉肘子。”

趙格非拿水囊的時候不小心蹭掉了趙毓手中的翡翠玉牌。這麼綠的翡翠似乎石頭中充盈著一汪清水,民間俗稱帝王綠,稀世之珍。幸好玉牌掉到荒草堆中,未損絲毫。趙格非連忙從地上撿起來,用袖子又抹了抹了抹上麵的灰,這才遞給趙毓。

即使沒有刻意看,趙格非依然瞟見玉牌上九龍環繞,正中用大篆雕刻著兩個字,——文湛。

似乎是一個人的名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奇怪。

“親爹,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

趙毓收了起來。

他們上馬趕路。

一路上,穿過太行山的風冷箭一樣,吹在人臉上劈裡啪啦的,趙格非腦子如同被冷風吹開了一個大洞,驟然開朗!

——文湛!

她知道為什麼自己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感覺到陌生,繼而又有些熟悉,但是任憑她冥思苦想也想不起來這是誰的名字的原因了!

文湛,當今聖上元熙帝的名諱!

民間要避皇帝的名諱,可是“文湛”二字又極常用,所以今上的名諱就用異化的寫法,增添筆劃重寫了這兩個字,以區彆民間使用,不至使民間避諱,另生不便。所以,皇帝的名字寫出來很是繁複,猶如傳世的極美鏤空雕刻,像是大鄭的列祖列宗在岐山神宮香火之後的神跡,唯獨不像活人。

可是那塊玉牌上的“文湛”兩個字雕刻的那麼清晰,那麼明白,一筆一劃沒有絲毫的異化與變動,似乎無所畏懼,就是帝王本人!

這是怎麼回事?

……

“親爹,即使您能渡黃河、過太行,霸氣震緹騎,肚量清鍋底(他們在阜平吃燉肘子,她爹可能餓了,一口氣把一鍋肘子都吞了),咱們這茅屋該漏雪的時候還是漏了,並且需要我們親自動手修理,這就是人生啊。”

冉莊暴雪。

厚重的雪壓下來,將他們後院拆房的屋頂壓塌。

趙格非站在後院的茅屋前麵發了一陣感慨,“這大正月的,估計修屋頂的王老二不出門接活兒。”

趙毓將兩匹馬牽到後院馬廄裡麵拴好,說,“無妨,我去找後街的郭大娘,她人麵廣,應該認識正月裡在家窩冬喝酒耍錢,最後輸的連正月都過不下去的莊戶。對他們那種人來說,這個年團不團圓不重要,有沒有錢吃飯才重要。”

“郭大娘?”趙格非拿著一塊鬆江布巾給他爹撣撣灰塵,“她是不是去年中元那個每天追著您要把前街給人縫補衣服的江寡婦撮合成我後媽的那位大娘?”

“是。”

“啊?那您去找她,她又要拉著江寡婦給您烙餅吃怎麼辦?”

“誒,這世道艱難,閨女啊,江寡婦其實是看不上你爹這樣的,她歡喜的是那種粗壯的漢子,前麵飯鋪的小夥計估計就和她挺對眼的。她之所以願意過來見見我就是因為家裡有兩個半大的孩子還有一個瞎了眼的老公爹,人口多,要吃飯,沒辦法。我看她會蒸包子,做的還不錯,就在中秋節前給了她五兩銀子,讓她盤個鋪麵蒸包子。剛才咱們回來的時候你沒注意,我看那個包子鋪好像已經開張了,旁邊幫她的人就是那個飯鋪的小夥計,人家既然都成了,郭大娘總不能再說什麼了,對吧。”

“哦,……”趙格非想了想,歪頭問趙毓,“親爹,是她會蒸包子,還是您想吃包子讓她蒸的?我記得好像您挺喜歡吃包子的,但是娘親不太會做飯,雲中倒是有包子,可是咱們冉莊這一條街上就沒有,不會是您早盤算好了吧。您去年中秋就給了江寡婦銀子了,年前才開張,不會她是現學現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