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趙毓,“你跟崔侯有仇是怎麼的?”
“沒啊!”尹桂寶兒,“寧淮侯崔珩,那可是正宗的外戚,有錢,真有錢,等閒禮金根本送不進崔家大門。”
皇帝問了一句,“這是,令尊大人的意思?”
“不是,這是我的意思。”尹桂寶兒,“我另外拿過來的東西,我爹的意思好像是繞過崔府大門,但是我想著這不是病急亂投醫嘛,看看姐夫是不是偶爾認識一些手眼通天的人,能把東西給崔侯抬進門?”
趙毓繞著這個木箱子走了一圈,看見裡麵還隨著一本冊子,他拿起來翻開看,——賬冊。
這次尹家讓人去雍京送錢收禮人的名單。
他一頁一頁翻著。
文湛到不著急看名冊。他這位君王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滿朝的官員儘數恪守鄭律大誥。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還是其次,朝廷戶部賬麵上的俸祿根本無法維持一個衙門的運行,於是,外省的火耗,軍隊的吃空餉,雍京重臣的冰炭敬都是 ‘說不得’的規矩。
隻是,隱藏在書案之下的規矩,才是人間真正的規矩。
尹桂寶兒見他們兩個都不說話,抬頭看著趙毓。
此時,窗子打開,初春的陽光帶著和煦照進來,似乎正打在趙毓的額頭上。
他低著頭。
尹桂寶兒忽然有些詫異。
趙毓的五官柔美細致到了極致!
按理說他很熟悉這個人,他們是至親,一年中很長一段時間都聚在一起,趙毓的臉他看了無數遍,他曾經自以為非常熟悉,現在看,最熟悉的也許就是最陌生的。
尹桂寶兒原來隻覺得這位落魄姐夫長的非常斯文,眉眼什麼的都順眼,卻也沒有很出眾,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瞎了眼。
他這個紈絝自詡對於人的相貌尤其是好相貌了如指掌,他也的確能看出彆人看不到的地方。
就比如此時的趙毓。
——他的臉,眉眼的形狀,鼻子的高低,還有下巴的弧線,無一不似那些雕刻大師耗儘了時光與熬乾了心血一刀一刀剜刻出來。那是世家子弟特有的顏色,幾代人甚至是十幾代人高門聯姻最後結出的骨血。
不耀眼,卻無可挑剔。
雲中第一美男子謝家五公子在趙毓麵前都會稍嫌豔俗。
——淡極始知花更豔。
尹桂寶兒這個紈絝的腦子中忽然想起來子虛烏有寫的那個話本裡麵的一句詩。
還有,淚痣。
趙毓的左眼下麵有一顆紅色淚痣,秀豔紅潤,像珊瑚凝結的眼淚。聽人們說,長那個的人命不好,似乎一生會流很多眼淚。尹桂寶兒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摸摸趙毓臉上的淚痣,是不是真的,會不會被擦去?
……他抬起了手,……
“哦嗚!~~~疼疼疼!”
他的手腕被旁邊那位六哥攫住,似燒火的鉗子,想要活生生把他的手腕扯斷。
“六哥,鬆手鬆手。”
趙毓看賬冊被打擾,看著嚎叫的尹桂寶兒,“怎麼了這是?”
文湛鬆了手。
尹桂寶兒捧著手腕到趙毓麵前,“我就是想要摸摸你臉上的淚痣,六哥不讓,還捏我。姐夫你看,都青了。”
趙毓奇怪,“我臉上的痣有什麼好摸的,誰身上還沒個這個玩意?桂寶兒,你左屁股上還有一顆綠豆大的黑痣呢!”
“啊!!!姐夫,你怎麼知道?~~~~~你偷窺我!”尹桂寶兒臊了個大紅臉,趕緊雙手護住自己的屁股。
“你小時候尿床,我給你換褲子的時候看到的。”趙毓莫名其妙看著他,“什麼叫我偷窺你,你一個小孩子,毛都沒長全,你有什麼好看的,我看你什麼?”
這次,尹桂寶兒的臉色開始發青,似乎還有些黑。
“行了。”趙毓合上賬目,“這些東西你先留在我這裡,這些事情目前也不是你能做的。桂寶兒,聽我的話,你現在先去雍京,尹家在雍京還有宅子,一直留著人看守打掃,你就住在那裡,哪裡也彆去,誰也彆見。我寫信回雲中,讓你爹派人過來,到時候看看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接你回去還是怎麼著,那就讓他老人家拿主意。”
說著,趙毓揪住尹桂寶兒的後領子向外拖。
“不是,姐夫,我千裡迢迢的過來,你都不留我吃頓飯?”
“不但我不留你吃飯,你們在路上也彆吃。我讓黃瓜給你們包點乾糧,騎馬趕路實在餓了就啃一口。記住,路上一刻也彆停留,直接去雍京。要是你們的馬得力,估計今晚雍京九門落鎖之前你們就能進城。”
趙格非從書房出來,看見自己的舅舅尹桂寶兒來了,但是似乎她親爹不讓他吃飯也不讓他住,直接讓人裹了一些乾糧給送了出去。她舅雙手十根手指緊拉著大門不出去,趙毓過去在他耳邊說了什麼,尹桂寶兒臉色一變,麻利兒的滾了。
“親爹,您和我舅說什麼了?”
“我說,要是他不按照我的話去做,我就把他身上另外一個地方有黑痣的事情告訴雲中那些紈絝。”
趙格非,“啊?我舅身上哪裡有黑痣?”
趙毓臉色一白,咳嗽一聲,說,“小姑娘家家的,打聽這些做什麼,去,找你黃瓜叔吃飯去。”
“那您不吃飯啦?”
“不吃。”
“那六叔呢?”
趙格非看見文湛離自己遠遠的站著,似乎她變成了瘟疫。
進屋。
“令嶽果然清廉自守。”文湛從木箱中拿過一個織錦袋子,在手掌中沉了沉,扔在木桌上。“分量尚可,果然如他所說,沒有涸澤而漁。隻是,如今這些封疆大吏們學藩鎮的做派學的倒是十足。”
趙毓,“到底出了什麼事?”
文湛回答,“他女兒和你在雍京街頭相識的前一天,關於他私縱手下何晉殺平民貪功的彈劾奏折和一些證據從西疆運進大正宮。父皇本來想要徹查,但是後來你同尹綺羅婚事已定,父皇就將奏折留中。這些年西疆戰事吃緊,尹明揚也的確得力,所以這些事情也就沒有人提起。直到去年,何晉奉命鎮守北境,竟然棄城而逃,致使十萬城中百姓落入敵手。屠城,血流成河。裴檀克複綏靖之後看到的情景慘不忍睹。”
“如今何晉已經被裴檀押解進京,就關在詔獄。他寫了供狀,其中一件事就是尹明揚。”
文湛慢慢靠近他,“尹明揚不像是殺人貪功的人,但是,他在何晉這件事情上肯定有私心。還有就是他女兒尹綺羅,……當初她結識你到底是什麼用心,她在這件事情上又走了多遠?死去的人已經死去,這些問題除了無儘的猜忌之外,永遠沒有答案。”
他抓住趙毓的手,發現他的手冷的像是沒有生命。
“承怡!”
聽到這個曾經異常熟悉的名字,趙毓陡然被驚醒!
——承怡。
承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