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承怡!
趙毓記得,那是他從出生一直到二十二歲時候使用過的名字!
往事如同血霧一般彌漫了上來。
他挪動了一下腳步,站在太陽下,三月的清風吹麵不寒,陽光也和煦卻熾烈的照耀著。
昭昭白日,朗朗乾坤。
他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眼前一片清明,迷霧退去。
趙毓感覺到文湛扯著他的手,他也扣住他的十個手指。“嗯,我知道了。”
這些往事的真相雖然來的比較遲,但是終究還是來了。還有,他終於有些了解文湛一直疏遠趙格非的原因了。
其實,曾經的文湛對趙格非還算親近。
當年趙毓在皇陵守孝,趙格非母親去世,他讓人將她從雲中接到雍京。女兒年幼喪母,每晚哭泣,隨後就是持續的高熱。那個時候的趙毓自顧不暇,根本照顧不好趙格非,文湛就幫他守著,他守一晚趙格非,第二天還要回微音殿處理那些沒完沒了的奏折。
趙格非病好之後,有一陣子和文湛挺親,還曾經抓著他廣袖的龍紋吃果子,吃完了,就手用他的緙絲龍袍擦嘴。當時趙毓覺得,也許文湛有一個女兒,他也會這樣對待她。
趙毓忽然笑了,清清淡淡的,凝在樹葉上一滴水。
他嗅到了陰謀蠢蠢欲動的味道。
離間計。
設計把趙格非送進後宮的人,必然熟知趙毓與皇帝之間的隱/情。
如果他們兩個人被這件事情離間,那麼以趙毓同皇帝的關係還有他的身份就是一把直接插|入皇帝心口的利劍。
文湛笑不出來,“趙格非是你的心尖子,我可不敢冒犯。要是在這件事情上犯了你的忌諱,那我豈不是百口莫辯,萬死難辭其咎?”
趙毓,“我有那麼渾嗎?”
“沒有。”文湛搖頭,“不過,你是否被離間是一回事,我是否給他們機會離間你是另外一回事。”
冉莊有一個非常幽靜的酒樓。
——飲水齋。
用的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含義。
雖然這裡應該熱鬨,但是它在一個庭院的深處,周圍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完全是鬨中取靜的格調。
趙格非坐在桃花邊緣的雅間中,手中的書剛好翻頁。
她抬眼正好看見對麵她親爹,斜著躺著一把貴州紫竹做的靠椅上,翹著二郎腿,手中拿著一本《西遊記》,吃江南運過來的楊梅。
他嘴裡還哼著小調,——今天好運氣,老崔請吃雞。
“親爹,六叔走了?”
“嗯。”
“他每次都來去匆匆的,這次也就住了三天。上一次還是正月,也是不到兩天就回去了。”
“他身不由己。”
“親爹,六叔他在雍京做大官嗎?”
“他?”趙毓搖頭,“他不做官,沒那麼好的命數。”
趙格非歪頭想了想才問,“為什麼做官的是好命?”
她爹沒回答。
他們家不開火,自從趙毓帶著她從雲中回到冉莊,他們就繞著冉莊的各個館子吃飯,這不,他們父女兩個已經在飲水宅吃出來專供雅間同時還有兩成的折扣了。
夥計引了人進來。
“姑爺。”來人是尹二十。他是尹氏的家生子,原先跟著尹明揚戰西北,現在回雲中做尹桂寶兒身邊的護衛。“大少爺已經到雍京宅子,他讓我過來,說您有重要信函要傳回雲中。他還叮囑我將全套家夥什都帶過來。您看,您發的信函是想要采用哪種方式的密文?”
尹明揚治軍得力,他自己有自創的信函加密方式。
第一種就是切斷。將一整封信件切成若乾小份,交由不同的人一份一份發走,就算被敵方截獲,也無法知曉信函全部消息。
第二種方法是使用密文。使用一本書,逐字標識上頁數、列,第幾個字,收到信件的人隻要使用同一版本的書就可以將信箋的內容通讀。
第三種方法是趙毓當時在軍中沒事的時候做出來的,雖然不是很成熟,但是更好用。每個漢字使用正負符號表達。一個漢字分兩個符位,一個符位是四位正負符號,正負符號可以隨心所欲的編排。這樣做的好處就是能看懂的人實在太少,保密功能強,壞處就是,能看懂的人實在太少,使用不便捷。
趙毓讓尹二十鋪開了一張紙,拿著趙格非的羊毫筆,歪歪扭扭的寫了一行大字——東西在我這裡。署名是一個龍飛鳳舞的趙。
趙毓,“就這個,你卷好了送回雲中。”
“啊?”尹二十,“姑爺,不用密文?”
“不用,但是要快,如果三天之內送不到雲中,……”趙毓停頓了一下,尹二十額頭見了汗,就聽見趙毓繼續說,“那就走四天,或者五天吧。”
尹二十,“……”
晚上果然加餐,有一隻燒雞。
趙格非看著小半個桌子的飯食,忽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親爹,咱們家在仕農工商中是做什麼營生的?”
“你讀書,但是考不了科舉,所以你隻能是半個士子。我種地,但是我隻能在咱們房前屋後住處一隴蔥,所以也隻能是半個農民。所以咱們是半農半仕?”
“每天這麼吃,咱們會不會下個月揭不開鍋?”
聞言,趙毓認真想了想,沒說話。
趙格非又說,“我見我舅從雲中帶東西過來了,一箱子,都是銀子,就放咱們那裡了,親爹,穩妥嗎?”
“穩妥。”
“我怎麼後來再沒見到,不會讓您花了吧。”
“沒,那個東西就在咱們的菜窖裡麵。”
“啊?”
“冬天放白菜蘿卜,夏天放銀子。”
“親爹,您覺得以我外祖父的洞察力,我舅從雲中走了這麼多天,他不知道嗎?”
趙毓忽然放下筷子,“彆說,我還真的要去一趟雍京。”
他在外麵撅了根柳枝,學著孫行者的樣子在屋子外麵畫了一個圈。
“閨女,彆出這個圈子,我得去雍京看看你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