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留園與吉王。(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9580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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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胡鬨的太過分趙毓很早就睡了。他感覺還是有些熱,但是總是感覺有人給他壓被子,似乎有微風吹散了燥熱,慢慢的他也睡沉了,隻是醒過來喝水的時候發現文湛還沒有睡,卻也沒有看書或者做什麼正經事,就是坐在他身邊給他打扇子。(……)

他狐疑的看著文湛,“你不會又在想一些有的沒的奇怪的事情吧?”

文湛,“沒有。”

趙毓,“那你怎麼做這麼奇怪的事情?”

文湛,“……”

趙毓,“我要是熱了,不蓋被子不就好了嗎?”

文湛,“現在天穩不住,寢殿又深,被子不蓋好半夜怕你著涼。我給打一會兒扇子,你靜下來就不熱了,等你睡了我也睡。”

趙毓還想再說什麼,隻是實在太困,隻是模糊來了一句,“小祖宗彆鬨了,……睡吧,……”

隨後,他安靜睡著了。

……

雍京獵場看到的一對兔子,已經受傷了,狐狸在後麵慢慢逼近,可是它卻在旁若無人的舔舐同伴的傷口。

……

原來在承怡心中,他同承怡,就像是一對兒傷痕累累,卻相依為命的兔子。

雖然不是很貼切,卻極能打動人。

當年,他就像是在刀刃上行走,周圍強敵環伺腳邊是萬丈懸崖,隻要相差踏錯一步,就會跌落深淵,摔得萬劫不複,屍骨無存。

但是他從來沒有感覺到恐懼,因為,承怡一直都在。

很奇妙。

他們的開始可以說不好到了極點。

承怡卻是個溫柔的人,他知道自己對他的欲|念瘋狂猙獰而醜陋,但是承怡從來沒有用這些羞辱過自己。

他也知道承怡不願意,每一次都不願意,隻是和承怡在一起的時候,即使自己再肆無忌憚再任性也會得到一絲非常微弱的嗬護,來自承怡。這種感覺非常微弱,卻像一張溫柔的網,直擊文湛心底,隨後再慢慢將他的心小心翼翼的包裹起來,讓他不用直視自己,也免於被自己的不堪與猙獰羞辱。

那時,承怡會輕輕抱著他。

即使他的擁抱沒有那麼有力,也沒有那麼九死無悔,卻足以讓他從心底開始慢慢平和了下來。

承怡已經睡著。

均勻呼吸著,幾不可聞的聲音帶著安寧的氣息,可以讓盛夏也無法靠近的冰冷禁宮多了一絲溫柔的氣息。

文湛低頭,看著他依然有些紅腫的嘴唇,隻是輕輕的親了一下。

像飛鳥掠過寒枝。

……

臨水天苑。

雍京城南有名的琴苑。

這裡的琴師未必絕色美人,但是絕對琴藝絕佳!到這裡來的客人多是風雅之徒,自詡為伯牙鐘子期,抱著高山流水遇知音的念頭過來聽琴的。

石慎下了帖子請趙毓,而趙毓也來了,就在一旁斯文安靜的喝茶吃點心。

——陌生。

眼前這人與他記憶中的那位祈王是完全不一樣的人。但凡趙毓有一絲半點像祈王的地方,他也會有點警覺,而不會是在詢問妹妹吉王妃之後才想到了被所有人忽略掉的真實。

崔珩的表弟。而,寧淮侯崔珩,自始至終,隻有一個表弟。

石慎記憶中的祈王承怡是驕縱到不可一世的人。

雖然他們素未謀麵。

隨侯世子與祈王承怡,這是兩個完全沒有任何交集的人。

石慎一直跟著父親石寰在軍中,他很少回雍京,也很少在朝中得到君前奏對的機會,所以,他真的沒有見過當年的祈王。

但是他知道他。

雍京城的勳貴子弟們,最不敢結交的就是祈王這樣的皇子。

祈王貌似有問鼎帝位的機會,卻差了一口運氣。彼時,先帝嫡子文湛早已經正位東宮,背後又有外戚裴氏的強力支持,日後登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多年以後再回顧,事情也的確如此,如今天子正是當年的太子文湛。

但是祈王又同其他皇子不一樣。

當年皇長子出生,先帝曾經風雨飄搖的帝位瞬時穩如泰山。先帝在岐山祭奠過天地諸神,在太廟跪過大鄭列祖列宗,並且親自給皇長子賜名為’承怡’,取’承繼祖業,怡樂安康’的好意頭。

——承繼祖業。

這句話,實在太重,讓祈王距離帝位比其他皇子更近,也更危險。

結交這樣的皇子就是一場豪賭,需要下重注。贏,則一世權勢富貴;輸,則滿門俱滅。然而,千算萬算老天還有一算。這位皇長子因不是先帝骨血,被褫奪王爵,廢為庶民。

石慎看著趙毓尚未消腫的嘴唇,——好|色|之徒。

這倒是印證了石慎聽到祈王當年的流言,鬥雞下注,走馬章台,雍京城第一紈絝子弟。

隻是,這樣的祈王同自己從石愷口中聽到的趙毓,還有自己在西疆見到的小兵,又似乎完全對不上,他們就像三個完全獨立而不同的人,永遠不可能重疊在一起。

所有人都以為他早已經枯骨成灰,結果他還活著,並且似乎活的也不錯,依舊在雍京北城怡然自得。

祈王或者說趙毓就像戈壁上無常的沙堆,隨著風可以變幻莫測,可以在人麵前顯出海市蜃樓一般的美麗光景,也可以頃刻之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石慎知道,對付趙毓,隻能確定他犯重罪,隻能證據確鑿,打蛇必須打七寸。

琴聲一直沒有停。

趙毓安靜的聽琴喝茶,此時石慎忽然說,“外麵是留園。”

他當然知道那是留園!那原本是崔珩的莊園,不過在他被褫奪王爵查抄王府的同一天,崔珩的莊園也同樣被抄沒,那之後,整個留園被封存,直到七年前,先帝駕崩,他回京,才重新拿回留園。

其實,最開始動留在雍京這個念頭,一多半為了格非。

趙毓自己有些厭倦雍京的繁華而詭詐,他可以在冉莊苟且自在的或者,但是他需要為女兒的前途著想。綺羅去世之後,雖然外祖父母對格非疼愛非常,但那終究不是自己的家族,如果以後格非想要嫁入高門,背後沒有足夠的實力是不可以的。退一步,即使不格非想嫁入高門,自己在世間安身立命,也需要本錢。趙毓自己已經沒有王爵在身,但是寧淮侯崔珩的背景可以被拉過來用一用,剩下的,就是銀錢。

人生在世,怎麼也躲不開這些俗物。

趙毓從小對於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他那些精致的淘氣隨便拿幾樣從權貴聚集的北城移到南城,就成了風雅的去處。

現在留園是雍京南城有名的去處,吃喝玩樂,樣樣俱全。前兩天,趙毓還讓人按著崔珩的主意在園中的芍藥園中放了一個小戲班,客人過來吃飯,就可以在盛開的繁花中穿行,聽著花叢中那些如畫一般的小美人咿咿呀呀的唱著昆腔。這些小戲們的唱腔同崔珩平時攢局時候的角兒相比差很遠,但是扮相好,笑容甜美,老百姓買賬。貴戚們看不上這裡,但是不妨礙留園的生意好。這裡同周熙崔珩之前那種生意比起來差太遠,就是同他自己在西疆的時候做那些事情的收益都比不了,不過好歹這是正經營生,是以後可以作為被格非的嫁妝而寫在送嫁單子上的家產。

昨天他去有間茶葉鋪找薛掌櫃,當時老薛問他,“你猜猜,那個石世子想要從哪裡下手?”

“留園。”

“妖怪,一猜一個準。”

“不是我猜的準,而是那裡明明白白掛著我的名號,雖然我這兩年都沒怎麼露麵,其他的地方都是暗的。”

聽石慎這樣說,趙毓點頭,“嗯,留園。”

此時,臨水天苑木板台階蹭蹭的響,上來一隊順天府的人馬,為首的是一位武官,手中是海捕公文,“趙毓?”

趙毓起身,“是。”

那武官,“順天府姚肅。我們得到線報,你的留園中發現從西疆寧州走私的石脂水,這是禁物,順天府衙門需要進留園搜查,趙先生一起走一趟吧。”

石脂水,沈括在《夢溪筆談》中稱石油,指出“石油至多,生於地中無窮”,同時麵對後世寫道,“此物後必大行於世”。這是西疆戈壁上挖出來的好東西,像是流動著的煤。隻是,它從地下挖出來的時候並不可燃燒,需要秘煉。經過試煉的石脂水燒起來勢不可擋,不到一切成灰燼誓不罷休。這是大鄭軍隊使用的禁物,民間挖掘、販賣、運輸和收藏等同謀逆,是死罪。

趙毓,“這就算關押?”

“不是。”武官姚肅倒是客氣,“線報也未必準確,隻是請趙先生走一趟。”

留園已經開始清人,這都用不著動用五城兵馬司的人,隻要是官家的兵,留園的客人們見了都要躲著走。官字兩個口,難鬥。留園的人,不管是管事的,還是夥計,打掃的下女們,全部被拉出,挨個跪在大太陽下麵,隨後,順天府的人將留園的賬冊裝在箱子中一個一個的抬出來,他們帶來賬房,就在留園芍藥園的空地上,開始查賬。剩下的人,正在掘地三尺挖所謂線人內報的石脂水。

那些人倒是沒難為趙毓,也沒讓他好過,就讓他在大太陽下麵站著,看著那些人把他三年前找人鋪好的地磚挨個起出來。搜一趟,傷筋動骨,留園三個月的收益都要砸進去,這還不要算以後怎麼讓那些老客再來的成本,這種事讓他們乾一次鬥鬥法就得了,可不能上癮。再說,這以後是格非的嫁妝,要寫在陪嫁單子上的東西,要清清白白的。

其中一位賬房捧著賬簿去找負責搜留園的姚肅,他們來找趙毓。

“元熙十一年,趙先生從海外進了一批人參,貨品價值十萬白銀,可是先生隻讓入賬了一萬兩,差額巨大,其中應該向順天府繳的稅款也差很多。”

趙毓看了看,“他們這裡寫錯了,我們的總賬是十萬兩,並且也按照十萬兩繳了稅。”

姚肅知道他會死不認賬,就讓那個人從跪在芍藥園的人堆中提來一個人,這個人身上是絳色的布料長衫,顯然是留園管事的。

此人跪在姚肅麵前,磕頭,這才說話,“是,這是我們東家讓偷漏的稅款。”

趙毓看著這個人有些意外,因為此人是留園大賬房,他們昨晚還在一起吃的飯,還商討了一下最近怎麼應付可能來的麻煩,並且自己還曾經在蘭州救過他的命!按理說,誰反水,他都不應該反水,不過,這樣的事情趙毓碰到的多了,也就不吃驚,隻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姚肅問趙毓,“趙先生怎麼說?”

“雖然大家都說作為商賈如果不偷漏一些稅款,生意不好做。”趙毓拿出當年楚薔生教導他的做派,慢條斯理的講,“但是,我作為大鄭的子民,有所為有所不為,我種地的時候絕對不抗糧,我做商賈也絕對不偷漏稅款。”

“這筆賬呢,其實我當時是讓人前後分彆六次入了賬。姚大人請您的賬房在總賬裡麵查,元熙十一年三月十一,四月二十三,五月初六,六月初七,初八還有七月中元節,這幾天,分彆以白銀四千五百兩,三千二百兩,三萬兩,八千八百兩,五萬兩和三萬八千兩入賬。而與此對應的稅款也是相對的月份繳清。”

姚素驚訝於趙毓對賬目的了如指掌,他示意那些賬房查,結果分文不差。

其實,如果論起來查賬,就算查翻了天,趙毓都不怕。

趙毓的賬是他自己按照天乾地支分了十二條線,彼此分了三層做出來的,這就是三十六個變數,很多賬上的數也隻有他自己知道哪裡進,哪裡出。那些老賬房如果對賬,仔細查個十天半個月也許能看出點眉目來,現在,他們當下查看,是一點眉目都看不懂。那群老先生一個一個的算盤珠子打的像雨點一樣,也就琢磨個霧裡花水中月。

姚素問,“趙先生既然無人偷漏稅款,為什麼將賬目寫的這麼瑣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