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毓,“生意難做,怕對手。但凡有人有心做壞事,隻要一點蠅頭小利就能讓我這個大賬房先生反水咬我一口,我在西疆還救過他的命呢。”
姚素是武將,最恨的就是吃裡扒外,他此時看跪在地下的留園大賬房,已經很不順眼了。
“趙先生還去過西疆?”
“對,軍中的差事。”
“這麼說,趙先生如此年輕,還是老兵?”
趙毓聽著就笑,“不年輕了,我閨女都快要出閣了。說是老兵,也算是吧。姚大人,其實這個留園是我以後要給閨女的嫁妝,在婆家不比在家中自在,老爹給準備的東西,吃起來總歸底氣硬一些。所以,還請大人千萬要查清楚,不能讓留園有汙名。”
姚素家裡也有姑娘,自然也明白做父親給女兒添嫁妝的心。他點頭,“明白。”
這才第一回合,石慎也沒過可以一擊即中做掉趙毓。隻是,他沒有想到,查賬這一場敗的這麼慘,一絲半點把柄都沒有拿到。趙毓在那邊笑語盈盈的,連看到那個大賬房反水臉色眼神一絲波動都沒有。這都不用掩飾,他就自然沒有波動。
——畢竟是做過親王的人。
不過晌午,那些人就在後院挖出二十壇石脂水,這次,石慎有些意外。
這些石脂水,石慎和趙毓都知道是栽贓,既然趙毓早就有準備,為什麼還讓它們埋在後院,為什麼沒有挖出來?
石慎當時想的是,此時必然挖不到這二十壇石脂水,但是周圍的土地上留有印記,於是順天府開始順藤摸瓜,在南城外的安河驛站前的一個廢棄的前朝王府裡麵挖到兩百壇子的石脂水,還有一些武器。趙毓應該會在第一回合抹平賬麵上偷漏稅款的事情,但是抹不平銀錢的漏洞,這些說不清楚的漏洞就可以引到石脂水和武器上來了。
這些事情必定在今天完成!
一定要在寧淮侯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將趙毓以謀逆的罪名釘死,如果他反抗喊冤,可以當場格殺。
但是,……
趙毓看著那二十壇子石脂水,從袖子中拿出一份公文,“姚大人,其實這件事情我本來不能說,但是事到如今,也隻有說了。這是兵部的勘合,這些石脂水是兵部委托我們從蘭州運到東海,鑄炮用的,這才隻是很少的一部分。”
“那你為什麼要藏在留園後院。”
“大人,這些石脂水雖然需要經過試煉才能鑄炮,但是,它們本身比煤要燒的猛燒的烈,而且天氣乾燥火熱的時候,還容易炸。現在正是日中,我就讓他人把它們先埋入土中穩一穩。您想,這萬一,石脂水入雍京北城,要是炸了,那我可就成千古罪人了。”
姚肅其實第一眼就不討厭趙毓。
他發現這個人居然長的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斯文俊秀,這和他想象中的奸商完全不同,呃,隻不過此人嘴唇成那個樣子,但是男人嘛,大家都能明白是怎麼回事。後來又聽說他在西疆軍中做事,武將與老兵很有一種惺惺相惜,並且,他又知道了留園賬房的吃裡扒外,和趙毓為女兒準備嫁妝的心,讓他對趙毓其實也沒啥反感了。但是,他們此次來的公事,還是做完。直到看到趙毓手中的兵部勘合,原本的那一絲疑惑也早就沒了蹤影。
聞言,姚肅點頭,“這是自然。”
可是,他沒想到趙毓又拿出來兩份公文,一份給姚肅,一份給石慎,“世子,姚大人,這是兵部的公文,當時我也簽過了。這批石脂水事關重大,凡是經手,不,凡是看到的人必須都簽一份,以示共同承擔。萬一有什麼不對,我們就可以一同去兵部領責罰了,沒準,秋後處決,我們也可以手拉手了呢。”
人,總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承擔些什麼。不然,總以為踩了彆人隻要說兩句好話就可以全身而退,下一次,他們還會踩過來的。凡是越界的人,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要被扒層皮,這樣,他們的記性會好的多。
姚肅這才知道趙毓真正不好惹。
石慎自然不會寫,而姚肅看著這兵部的紅漆大印也如同看著火一樣,摸也不願意摸,就怕引火燒身。
“趙先生,這裡沒有筆墨,不好寫字的。”
趙毓溫和的笑著說,“沒關係。可以畫押。”
趙毓寫了他們兩個人的名字,隨後讓人拿過來紅色的朱砂膠泥,愣是揪著他們的手指一邊一個,在他們的名字上麵按了紅色的手印。
石慎不知道趙毓是怎麼拿到的兵部勘合,因為他知道,這些所謂的什麼石脂水蘭州運到東海鑄炮的話全是謊言!
那好,既然如此,今天果然是一不作二不休,如果今天不能把趙毓釘死,明天自己就真的有大i麻煩了。
第三個回合,……
他正想要說話,忽然順天府的兵從後麵揪過來一個老頭兒。此人上了一些年紀,長得非常富態,就是外衣濕透,在大太陽地裡還打顫。
“姚監!”那小兵說,“我們在後麵的清水堂發現這個老雜毛,他和一個小姑娘衣衫不整的,他們,……”
趙毓看到那個老頭兒,而那個老頭兒也看到了他,——懵!
吉……吉王叔?
他聽見那個小兵這麼說,趕忙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來,幾步過去扯開那個小兵就把衣袍蓋在老頭兒的頭上,包的嚴嚴實實,外人看不著老頭兒的長相。
趙毓,“這位當差的小哥,這是我們的客人,南城秦樓楚館足夠多,我們不做那種生意。你彆亂說。再說,這位老先生比你親爹年紀都大,你說話的時候留點口德。”
說完,他纏著老頭兒就要走。
姚肅看著怪異,攔住他們,“清水堂那邊是做什麼的?”
趙毓,“泡澡,藥浴。這位老先生身子骨不好,泡泡澡,祛病解乏。”
姚肅,“他,什麼病症?”
趙毓狠狠剜了一眼石慎,此時石慎咬了咬牙,也過來說,“趙先生,打擾了。這位老先生嘛,我看也沒什麼事,我先送他出留園。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好。”
趙毓將老頭兒交給石慎。
姚肅看著也是看不清楚狀況。
留下的人繼續查賬,但是,也沒什麼好查的,傍晚之前,順天府的人都撤清了。
經過這一天,留園清出來不少人,有一些吃裡扒外的,趙毓即刻踢他們出門,剩下那些相對比較忠心,至少今天沒有反水的人留下。趙毓又提拔了新的大賬房和管事的,讓他們留下處理後麵的事,他自己回去北城的有間茶葉鋪,催一催薛掌櫃,問他拿石慎的資料,很多事情不能再等。
有間茶葉鋪。
薛掌櫃泡了好茶,看著趙毓就樂,“那野娘兒們可真夠味兒。”
趙毓低頭薛掌櫃給的東西,一共八疊紙,全是關於石慎的東西。
“什麼野娘兒們?”
“看看你的嘴,給咬成這樣了。嘿嘿,我說,當年在玉門關外,我們幾個弟兄都以為你是個雛兒呢,還說就你這個模樣,通不通男女之事,沒想到回到雍京這個花花世界,你到真敢玩,夠野,哥哥服氣。”
“胡說八道什麼?”趙毓正色,“他不是什麼野娘兒們。”
薛掌櫃想了想,試探著問,“不是吧,……是男的?”
趙毓,“是很貴重的人。”
看著趙毓像是真生氣了,薛掌櫃知道不能再亂說話,也正色道,“明白了。我不會再亂說了。”
等了一下,薛掌櫃開始笑,剛開始微笑,然後大笑,最後笑不可支,“不過,我說,你今天可真夠陰的,最後竟然把老吉王給拋了出來。哈哈,我想想就樂,那個石慎瞎折騰一通,彆的沒套住,把自己的親妹夫給套住了。
哈哈,那位吉王爺彆的病症沒有,就是不i舉,他可不敢在北城那裡找名醫就來南城。他在留園已經有幾個月了,那裡有不錯的大夫可以給人保養的。
這位親王啊,想來王府中的嬌妻美妾任君嘗,玩太過火了,把自己燒了。石慎也是,要是把吉王爺這事兒鬨出去,他妹妹兒子的血統可就成疑了。我看那些什麼王爺皇子們,雖然可以把名字寫在宗室玉牒上挺威風八麵的,但是也有不好的地方,但凡被質疑血統,那就在王府連粗茶淡飯都吃不到了,哈哈哈哈。”
趙毓看透了關於石慎的那些東西,把它們給薛掌櫃,又說了一遍,“不是我。”
“不會吧。”薛掌櫃,“我怎麼看跟你手腕一樣,蔫壞蔫壞的。”
趙毓,“吉王這件事,還有彆人知道嗎?”
薛掌櫃,“應該不多吧,我是包打聽,不然我也不知道。我還想著今天留園這場麻煩怎麼不聲不響的就完結了,沒想到是這麼回事。做這件事情,時機、地點還有人,都選的好,骨子中透著你的那種勁兒,你現在告訴我不是你做的,那還有誰?”
還能有誰?
這個時候把吉王叔拋出來,不但可以敲山震虎,讓吉王不能置身事外,同時讓石慎知難而退,還可以讓趙毓石慎兩個人都留下一招,不至於今天就白刃不相饒,這樣,也許就有了從容處置隨侯家族的時間。
還能是誰?
趙毓晚上進宮,黃樅菖就等在麗正門,一路陪他到文湛的寢宮。
文湛正在看書,柳叢容擺飯,他拎過來一個小鍋,裡麵是雞湯還放了幾片紅參,最是滋補。
“我今天看到吉王叔了,上一次見他還是先帝駕崩我回來奔喪的時候,這麼多年不見,他老多了。”
“哦。”
“我挺喜歡他的,……,挺好的一個人,……”
趙毓曾經很羨慕吉王這位王叔。
這位老王叔半輩子瀟灑,吃喝玩樂無所不精通。
當年就是這位王叔帶著他在雍京城見識花花天地,征歌逐酒的。沒想到,多年之後,他們卻是在這樣的境遇下遇見。
“好什麼?”文湛不以為然。
當年,也是吉王叔帶著趙毓第一次喝花酒。
但是文湛一直不喜歡這位王叔,想來是他為人太方正,不喜歡吉王這樣天生浪|蕩的人。文湛登基之後讓吉王去燒香,估計也是讓王叔去修身養性。
趙毓,“當年就是吉王叔告訴我,怎麼分美人的骨相與皮相,還有什麼樣的美人才是真正的絕色。”
文湛,“吉王自己不學好,連帶著你也不學好。你現在身子骨這麼弱,就是小的時候生冷不忌,不知道修身養性鬨出來的。”
趙毓感覺文湛這氣生的有些邪性。
他坐在他身邊,“這種事,……,皇子們天生富貴種,十四、五歲上就開葷的有的是,我就算晚的了,……,我不信你不知道這種事。”
“我什麼時候開葷你還不知道?當年要是能豁的出去,找個人練練手,我就不會被你嫌棄成那個樣子。每次抱你上榻,你就跟上刑一樣,好像被活活千刀萬剮。”
趙毓,“……”
當,……柳叢容正在盛雞湯,手指有些不太好用,禦用的瓷勺子碰碗邊,聲響清脆悠遠。他連忙將雞湯放在趙毓手邊,垂著眼睛躬身退出,並且守在寢殿外麵,不讓外人進來。
“……好端端的,生什麼氣呀,……”趙毓歎口氣,“我從來沒有嫌棄過你,當年不太情願,……,覺得你這麼貴重的人,這麼貴重的情誼,對著我這種人,錯付了。”
文湛忽然攬過趙毓,與他交頸相擁。趙毓看不見他的眼睛,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此時,外麵黃樅菖想要進來,趙毓看見他,衝著他轉了轉眼珠,他連忙退出,同時,慢慢掩上了寢殿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