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毓見裴檀坐在大殿前的台階上,他也過來坐在裴檀身邊,未開口,先是笑,“裴公爺,其實我這次回京挺想去您府上好好道歉一番,但是我知道您不待見我,所以也沒有鑽山打洞的想著往您跟前湊合。”
裴檀也的確不太願意和他說話,但是他這個位子其實也沒什麼地方好退的。旁邊就是大殿的柱子,他總不能一下跳起來躲開,這樣顯得太決絕。
“如果裴公爺您不再和我計較了,我敬您碗酒吧。”
說著,他拿起來手邊的小壇子,往裴檀手中的酒碗倒了一些酒水。
裴檀想著,喝酒就喝酒,總不能喝死我把,於是二話不說,直接把那些酒喝乾。
來而不往非禮也。
再說,大家都是雍京地麵上混的場麵人,誰也不能輸了臉麵。
裴檀也拿過那個小酒壇子,也給趙毓倒了一些,“那我也敬您一碗。多謝您幫著兵部校對了那些西疆的地圖,還給標記處暗河的位置。其實我在兵部收到過西疆送過來的戰圖,也知道是您的手筆,隻是您的名字不能出現在戰報和請賞奏折上,所以一直埋沒了。”
趙毓一直笑,也喝了酒,“小事一樁。”
裴檀發現,他比之前愛笑多了。
此時的趙毓身上是皇帝的常服,濃重的香氣,沉穩華貴如玫瑰香奢。這件衣袍他穿著稍微大了一些,袖子卷起來露出兩隻手臂,卻顯得有些蒼白,他的皮膚太薄,手腕上還有一些淤青,也許是不小心碰傷的痕跡。趙毓拿著酒碗的手指纖長,這還像他原來的那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一點也沒有方才手持剔骨刀的狠勁。
趙毓的眼睛看著自己,眼神竟然是柔和的,這和他的樣貌一樣,柔美到了極致。
篝火下,他左眼邊的淚痣紅豔豔的,像是細小的珊瑚珠子,也可以說是血滴凝結的顆粒。
怎麼從來沒有發現,這個人,竟然有一副很好的相貌?
記憶中,他一直都是,……,是什麼樣子?
裴檀忽然發現一件奇怪的事情,自己竟然記不住趙毓十多年前的樣子了。
記憶中,當年的祈王也是眼前這個相似的裝扮,黑色緙絲的袍子,卻沒有熏這麼重的香,是清清爽爽白曇花的味道。其實裴檀也不知道那個味道就是白曇花,他隻是記得當年白曇花的香料是從珊瑚海外進貢來的,禁宮也隻有一木盒,全部給了祈王府。
當年趙毓什麼都是最好的。王府位置極好,古董字畫、稀世之珍像不要錢似的往裡麵塞,西疆進貢的寶馬良駒,一共兩匹,用的是周穆王“天子八駿”之二翻羽、白義之名,先帝自己留下了白義,那匹翻羽直接給了他,雍京城都知道,那匹神駒就是祈王坐騎。
這種人應該一直在雍京,像個名貴的瓷瓶一樣擺放在禁宮之中,供天子嬌寵或者賞玩,那才是他應該去的地方。
讓人費解,為什麼他能在西疆那種隨時可能去死的地方待十年?
裴檀忽然開口,“楚相他,……”
趙毓又給自己倒了一些酒,“我一直覺得,你應該會問我他的事情。”
裴檀,“既然您已經回宮了,陛下對您這麼多年的情意,你何苦用一些小伎倆吊著楚相?”
趙毓喝了酒,過了一會兒才問他,“你覺得楚薔生是被人用三言兩語,幾句曖昧就吊的住的人嗎?”
裴檀沒說話。
趙毓,“楚薔生的心是他自己的,他願意給誰就給誰。我管不了,你也管不了。”
此時,黃樅菖過來,在趙毓耳邊說了一句,“主子那邊鹿肉已經烤好了,讓您過去。”
趙毓聞言起身,“裴公爺天生貴胄,可能不知道,有些事情隻能一直向前走,不能回頭。”
裴檀,“可是你就回頭了。”
趙毓本來不想說,不過還是開了口,“裴公爺,您可不是陛下。”
文湛這邊,柳叢容已經片下來一塊鹿肉,正拿著小刀仔細切,弄成一小塊一小塊,拿著筷子可以直接夾起來入口。
趙毓抱著酒壇子坐在一旁,又給自己倒了半碗。
“彆喝那麼多,小心醉。”文湛就說了一句,也不攔。
“嗯。”
柳叢容端過來肉塊,趙毓沒用筷子直接上手抓了一塊,仔細嚼了嚼,野味十足,還挺香的,舔了舔手指又拎了一塊,好吃,於是又拿了兩塊。
“晚上彆吃多了,當心積食。”
“沒事兒,一會兒泡點濃茶,多喝幾碗就消化了。這可是你親手獵回來的鹿,吃撐了也要多吃幾塊。”
“你要是喜歡吃,以後多給你獵幾隻。”
“好。”趙毓笑著說。“心情好點了嗎?”
文湛沒說話,卻把他攬在自己的雙腿上,坐好。
趙毓單隻胳膊攬住他,手指在他的頭發中隨意梳理著,“其實,在我的事情上,你當真沒有左相大人想得開。”
文湛,“我不如他?”
趙毓連忙道歉,“呃,我錯了。楚薔生宰相肚中能撐船,陛下是他的主君,肚腹中肯定有一整個運河碼頭。”笑過之後才說,“彆亂想了,我不是挺好的嗎,以後也會是這樣的,那些事情,過去的就過去了。”
文湛,“加茉妹妹?”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