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毓又給他剝了一粒葡萄,“你怎麼會忌憚我?我沒有資格成為你的敵人吧,……”
“你天生有蠱惑人心的天賦。”文湛吃掉葡萄,還不忘咬咬趙毓的手指尖,“你很輕易讓彆人喜歡你。”
趙毓,“應該是我遇到的人都很寬厚。”
文湛居然點頭,“沒錯,這天底下最良善的人都在大正宮。”
趙毓,“……”
……
南郊荒地。
這裡毗鄰獵宮,在皇家獵場外有一大片山林。
楚薔生今日休沐,趙毓約他出來騎馬,趙格非也在。趙毓想著,連續幾天的暴雨,天氣涼爽,他們在獵場外騎馬散散心。
趙格非好久沒有出來騎馬了,她在楚府乖順的像個真正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有些悶,這次終於可以出來騎馬,她一撒歡,就跑的快了些,將她爹和楚薔生甩在身後半裡地的位置。
趙毓畢竟是寫請客票的人,他勒住馬,等了一下楚薔生。
“原本想約你打馬球。”趙毓,“後來想了想,還是出來騎馬悠閒一些。”
“我不會馬球。”楚薔生說,“那是勳貴們的喜好。”
“呃,……”趙毓,“也不能這麼說,主要是勳貴家族一般喜好騎馬,家中都養馬,所以他們的孩子們從小騎馬習慣了,也就順便喜歡打馬球了。格非也喜歡馬球,她並不是勳貴閨秀,隻不過家中一直有馬,並且我嶽父他們也不限製她,讓她同男孩子們一起學。格非現在打的不錯,就是回到雍京,這裡的閨女們一個比一個安靜,她也找不到夥伴一起玩了。”
楚薔生,“我小時候家中沒馬,但是村子中有土馬,牽著不走,打著倒退,我小時候騎著它上山打獵。馬倒是會騎,就是不會打馬球。看樣子,你說的家中有馬,應該是有好馬。”
“呃,好吧,你說的,就是對的。”趙毓,“一會兒,咱們去吃點好東西,這邊有家酒樓,上次我和格非還有我家那個小舅子過來了一趟,飯菜都不錯。”
“承怡,給格非議親吧。”楚薔生將馬勒在趙毓身邊。
趙毓沒想到他忽然說這事,“這事先不著急,我想等格非大一些,問問她的意思。”
楚薔生,“你身邊沒有合適的女眷,我讓我夫人做這件事情。格非終究是尹名揚的外孫女,你準備的嫁妝豐厚,再認我夫人為養母,夫婿的門第不會辱沒她。”
趙毓看著遠處,那個幾乎已經走遠的姑娘,勒住韁繩,折返回來。她在馬背上衝著他們笑,那種光彩比正午的陽光還要令人炫目。
趙毓忽然問楚薔生,“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再擔心格非的前途,你也不像喜歡說這種事情的人。”
過了一會兒,楚薔生忽然笑了一下,雖然這個笑有些意味深遠,“福建水師提督的夫人,通過徽郡王新納的侍妾與宮中的崔太貴妃有些往來。這位提督是尹家的表親,而後宮這位貴人,想必是看中了格非,有那麼一點想要讓她進宮侍奉的意思。”
趙毓,“……”
半晌,他好像才回了神兒,“這是尊夫人打聽出來的?”
楚薔生,“有些事情,她們知道的更細致。”
趙毓拍了拍腦門,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好,“我娘也是被我逼的沒法子了。老楚,讓你看笑話了。”
楚薔生,“這到不是什麼笑話,不過我說的,也是我想的。
承怡,我知道你想要格非為自己尋一真正心儀之人,隻是大鄭禮法森嚴,世間沒有給女子這條路。如果你是一女子,你同陛下也沒有這一世的姻緣。
莫說女子了,世人有多少人可以有隻得一人,心意相通,白首不相離,生同衾死同穴的福氣?
我沒有,崔珩沒有,裴檀也沒有,如果不是陛下守了十年,你最終歸來,你同聖上也沒有。
如何取舍,還是看你自己的想法。”
楚薔生說什麼話都是點到即止,這一次,他的確越矩,趙毓卻非常感激。
“好,你的話,我回去一定好好琢磨琢磨。”趙毓見格非到近前,“先吃飯,我敬你兩杯酒,用的都是甜酒,多喝一點也不會醉。”
“我能喝烈酒。”楚薔生,“你喝嗎?”
趙毓點頭,“喝。那咱們白天不喝酒,晚上到我那裡,挖兩壇子老窖,讓趙大媽給弄點花生米,咱們喝大酒。”
他們到酒樓,因為大人們都不喝酒,格非隻有酸梅湯喝,飯菜吃的也簡單。三人吃飽,趙毓去結賬,趙格非感覺這裡的酸梅湯味道不錯,讓小二用瓷壇子裝了兩份,拎著去牽馬,酒樓前麵的街道上有一隊人馬徐徐過來。
這些人穿著裝扮同鄭人無異,甚至比一般百姓更華貴一些,隻是他們的鼻梁高高,眼睛珠子像琉璃一樣,外人一看就知道是西疆那邊的異族人。
大鄭與西疆十六國打了一百來年的仗,那邊很多土地都被撒了鹽,原本就貧瘠的地上更是幾乎寸草不生。
西疆人為了避戰禍也會到大鄭的疆土上來生存,雖然日子不好過,但是好歹沒有戰亂,可以吃上一口安生飯菜。
這裡屬於南郊獵宮,騎馬向北走一個多時辰就是雍京南城,那裡歌樓舞榭多,秦樓楚館也多,西疆有些姑娘漂亮,能歌善舞,她們在雍京討生活,也多在南城這些地方。所以,在這裡出現這隊人並不引人注目。
這隊人均騎馬,眾人馬中央是一輛馬拉車。
那輛車走的也算平穩,不算歪扭,由於這裡的官道有些坑窪,車軲轆一下子陷入一個坑中,那些西疆人隻能下馬推車。他們畢竟人高馬大的,一下子就把車從坑中推出,於是,這些人繼續上馬,在人群中前行。
趙格非看著他們走遠,忽然,眼睛瞄到一個東西,她拎著兩個壇子到坑前麵,蹲下,從坑中拿起來一根葦草,半青不黃的,像是今天清晨剛在河邊摘下。
“親爹,您看這個。”她拿過去給趙毓看,“剛才過去一隊西疆人的馬隊,他們還帶著一輛馬車,馬車曾陷泥中,這是我在泥中撿到的。”
趙毓拿過那根葦草,——上麵打這二八一十六個萬字結。
“桂寶兒?”
趙格非,“您也覺得是我舅?他不是已經跟隨楊進回雲中了嗎?算算時日,應該早到了吧。”
趙毓反問,“我不在雍京的時候,尹府有沒有你舅平安回家的消息遞過來?”
趙格非搖頭。
趙毓將葦草插|入袖中,“糟糕,可能出事了。”
楚薔生看了看他們,“怎麼了?”
趙毓讓他與趙格非趕緊上馬,“我小舅子可能讓仇人綁了。”
於是,這三人快馬加鞭回雍京,卻被攔在雍京南門外三裡地。
楚薔生微服也是私事出城,沒有帶關防,此時,他們隻得下馬,周圍均是被阻攔進城的百姓們,甚至還有幾輛官家的馬車與一些出城打獵被阻攔回城的華服子弟們。所有人,無論任何人,任何身份,是否有人命關天的要事,無論他們是否有耐心,是否願意,均在這裡等候,據說,此時雍京九門封閉,任何人不允許進出。
半個多時辰之後,官道上過來一隊人馬,遠遠看過去聲勢浩大,卻幾乎鴉雀無聲。
旗官舉著寧淮侯-崔的大旗。
現是騎兵。
中間一輛囚車,上麵的人看不清楚麵目,卻是身帶重枷,手腕上纏繞著玄鐵打造的鐐銬。
後麵則是步兵。
趙格非忽然拉了一下趙毓的袖子,“親爹,看,外祖父!”
趙毓晚上看不見東西,白天還算耳聰目明,他在眾多人看到他嶽父尹明揚,此時大太陽異常毒辣,更顯得遠處的那位老人臉色頹廢。
隨後,他看到了崔珩。
老崔的臉色更難看,原本他就像個小白臉的奸臣,現在更像縷遊魂了,眼睛下麵是青色的,還帶著病態。
不知道怎麼了,崔珩感覺心神有些不寧,他忽然向人群中看了一眼。
趙毓踩在一塊土嘎啦上看著他。
崔珩扭過臉,忽然感覺手指有些抖,勒不住韁繩。
他從袖子中拿出一個小葫蘆,裡麵是兌好的阿|芙|蓉藥酒,他喝了一口定了定神,再抬頭,雍京南門上的巨大匾額,已經在眼前。
而此時,那邊的趙毓卻一直死死的盯著他,像一根刺,一直紮在他後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