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無聊的夫夫生活 日常。(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8002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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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無聊的夫夫生活

天不亮,文湛醒過來。

他改了祖宗的規矩,已經不再日日早朝,凡是朝臣能做的事情,他不再事事親力親為,退一步之後,很多事情反而看的更加清楚,他抓住了朝政的綱,提綱挈領,綱舉目張。

他不是那些文官的傀儡,那些人創造出來的僵化的明君禮儀無法禁錮文湛。

不過,即使不用日日早朝,文湛並沒有日日睡到日上三竿。

微音殿那裡他時常過去,而且很早,隻比當初在毓正宮讀書的時辰晚上一會兒。

趙毓還在睡。

他躺在被子中,背對著自己。隻是這個姿勢就同文湛不一樣。無論有意或者無意,尤其是無意的時候,文湛的身體總是向著趙毓,可是趙毓不是。他睡熟之後很安靜,卻總是無意識般的向床榻裡麵挪,空出來一些位置,也許是他不喜歡臥榻之旁有他人安睡,或者是多年在外,他還不習慣與人同床共枕。

身邊的人有動靜,趙毓也動了一下,模糊的問了一句,“起的這麼早?”

“嗯。”文湛坐起來,將被子給趙毓裹了裹。

外麵一夜的雨,現在還沒有停,趙毓身體寒,怕冷。

趙毓有些意識的時候,會自覺向文湛身邊動動,當然,也許是因為床榻的這半邊被文湛睡的暖和一些。

“你再睡一會兒,等我從微音殿回來,陪你用早膳。”

趙毓將身體徹底翻了過來,麵對著文湛,側臉躺在枕頭上,模糊的嗯了一聲,也不知道他是聽到還是沒聽到。

這並不重要。

每天,文湛都會照顧他起床。

他會讓他靠在他的肩膀上,喂他喝下溫和的參茶,隨後再讓他起身。

這天,楚薔生在微音殿,文湛同他聊了一下開海運的事,所以回來稍微晚了一些。

趙毓已經起來了。

他還是迷迷糊糊的,坐在椅子上喝著黃樅菖端過去的參茶,而黃樅菖則站在他身後,拿著一把梳子給他梳頭發。

鄭人,無論男女,不剪發。

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

皇族尤其如此。禁宮中的人從出生開始,從來不對頭發動一絲一毫,再加上禁宮中平時就算不窮奢極侈也是富貴榮華的生活,保養頭發還是很容易的,這些人發髻打開,七尺長,烏黑油亮,如同九天之水驚心動魄的傾瀉而下。

趙毓的頭發卻是剪過的。

現在,隻到腰身下麵一寸的地方。

“祖宗這頭發,當年可是剪了去賣錢?”黃樅菖一邊梳一邊問。

“我還沒窮成那樣。”趙毓放下參茶,抓了抓發頂,“我告訴你,你彆跟聖上亂嚼舌頭。”說完,他還勾勾手指。

“嗯。”黃樅菖連忙附耳過去。

“讓人砍的。”趙毓頗有些得意,“當年我很聰明,把頭發堆在脖子上,這就多給性命加了一層保護。有一天,一個不長眼的拿著刀從我身後偷襲,直接砍斷了頭發,我的脖子和大好頭顱這才沒事,現在還端正的安放在我的肩膀上。”

黃樅菖倒吸了一口氣,像是牙疼,“這事真邪性,不知道真假。不過祖宗放心,我打死也不說。”

“不用說了。”文湛進殿,“我都聽到了。”

趙毓一看是他,就樂著說,“我家陛下果然是千裡耳,順風眼。”

文湛看了他一眼,吩咐,“擺飯。”

黃樅菖低著頭,彎著腰,吩咐人將早膳端進來。

今天是幾碟子軟點心,都是趙毓愛吃的東西,有菜泥包子,蝦餃,定勝糕,百果蜜糕。其餘的,有一碟子油豆腐皮裹著菜餡炸的布袋角子,還有各種酥點。最大一個盤子裡麵是萬壽宮太貴妃那邊送過來的棗泥酥,據太貴妃說,這些是趙毓從小最愛吃的東西,一天不吃就難受,難受過後會被餓死。

點心配的是米粥。趙毓不太愛吃米粥,他喜歡吃鹹香的東西,比如加了香油與荷包蛋的掛麵湯。隻是,他的胃的確不好,文湛會讓禦膳房定期為他煮一些米粥養養胃。果然,趙毓拿著勺子攪了攪,吃了兩口米粥就不吃了,他用兩根手指捏著棗泥酥就著茶水慢慢吃。

這個人,說他挑食吧,他什麼都吃,並且從不提要求;要說他不挑食吧,他對不喜歡吃的東西隻是一兩口的事,寧可餓的胃疼也不再來一口。幸虧他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文湛對他的口味了如指掌,如果不是為了配合藥膳做一些趙毓不愛吃的東西上桌,整個餐桌上就會擺滿了按照趙毓口味做的飯菜。

“早上不要吃這麼多甜膩的東西。”文湛把趙毓手中半塊棗泥酥拿過來,放回盤子中,讓人端下去,“米粥養胃,不喜歡吃也要多吃一些。”

趙毓舔了舔手指,還是用兩根手指捏著瓷勺子,舀了一口白粥。

他忽然感覺文湛的手指撩開他的頭發。

果然是大好頭顱。

文湛看到,此時趙毓的脖頸安然無恙,隻有昨夜留下幾個淡青色手指的印記。

“你真信?”趙毓還是笑,“我知道你在門外,故意嚇唬你的。”

文湛沒說話,手指隻是在趙毓脖頸處揉了揉。

趙毓,“頭發是當年在肅州剪短的,那個時候一年多沒洗澡,頭發像羊毛氈子一樣都梳不開了,直接剪掉,省心省力。”

關於那些年的經曆,趙毓說了很多,有真有假。

文湛分得清楚那些是真的,隻是不再表現的很直白而已。

“喝粥吧,要涼了。”

趙毓讓黃樅菖給米粥中加了一些青醬汁還有香油,弄的香噴噴的,這才勉強吃了小半碗。

“你晚上有空嗎?”他問文湛。

“有。怎麼了?”

“我收到請客票,還帶著局票。”趙毓說,“朱七姐她們家有幾個小姑娘出來應酬,都是清倌人,想請幾個認識的舊客人去捧場。那邊的請客票送到了周熙那邊,他也給了我一份。彆的都不稀奇,就是朱七姐新換了廚子,嶺南人,做的一手廣府菜,太難得了,去嘗嘗鮮。”

文湛,“喝花酒,怎麼想起來找我同去?我不喜歡那種地方。”

趙毓,“上次我和我小舅子去,結果回來被我嶽父罵了一頓,他說我耽擱了桂寶兒讀書。我這個小舅子考不了功名之後,讀書倒是挺上進的,不知道圖啥。後來我又帶著格非去,酒都沒敢多喝,回來就被我娘狠狠揍了一頓。”

文湛看了他一眼,“你帶著格非去那種地方,也的確是太荒唐。”

趙毓,“這個塵世紛雜不堪,包羅萬象。捂住眼睛不看,就可以當這些人和事情不存在嗎?”

文湛看了看他,問趙毓彆的東西,“朱七姐?聽著耳熟,什麼來曆?”

趙毓,“風塵中多有狠人,朱七姐厲害。她原本是大戶人家的庶出閨女,為了一個書生私奔被開出家門,後來書生為了另攀高枝將她賣給一個鹽商做妾。那個鹽商倒是老態龍鐘,大腹便便,粗鄙不堪,但是不知道哪裡學來的想法,他對身邊的人都成全了,比那些耗人家姑娘到脂殘粉褪之後再拋棄的道學先生們要好很多。所以,此人對他的這些小老婆們特彆注重培養。朱七姐本來就識字,那個鹽商就用養瘦馬的手段,請了老師細心教導朱七姐。鹽商注重實利,不教琴棋書畫,教一些記賬管事,做點心的本事,朱七姐在他身邊幫了不少忙,等到那個鹽商死後,朱七姐在揚州得了一套宅子,還有一些錢財,她就把這些用來做本錢,做了這行。說實話,能吃老鴇這口飯的都不是好人,隻是,這世間的人和事,都沒那麼單純。姑娘們命薄,有的沒了爹娘,有的被爹娘賣了,跟著她,總歸是有口飯吃。”

文湛給他夾了一個菜泥包子,“你們怎麼這麼愛吃花酒?”

趙毓連忙搖頭,“不是我,是他們。能到朱七姐那裡吃老酒的人,大多出身顯赫,家財萬貫,這些人家都是從小定親,家中的大老婆是爹娘給訂的,也都是這種人家的姑娘們。俗話說,娶妻娶賢,等大老婆進門,賢惠了,他們又嫌棄人家被禮法閹割了性子,不夠浪,沒感覺,於是,就跑到外麵去玩。”

文湛不以為然,“這種人家,應該有錢納妾。娶妻娶賢,納妾納色,看到喜歡的,直接納妾不更好?”

趙毓,“人家又會說,納妾為了開枝散葉,不為了各人享樂。我記得周閣老家七代單傳,說來真邪性,他就有他兒子一個,他兒子也就他孫子一個。這位老先生感覺自己不能不管了,於是連自己孫子納妾都管起來。去年他孫子跟桂寶兒喝酒就哭鬨過,說他祖父給他的妾都蠢如鹿彘。周家專門從自己的佃戶家中用高價訂姑娘,不挑揀彆的,就要身板壯實的,家中兄弟多的。這樣的人家一般能生兒子,也會為了兒子娶老婆,肯接錢讓姑娘去做妾。周閣老給他孫子找來了四個,正好湊成了一桌麻將搭子,晚上輪流跟著他孫子睡,這不,今年他們家就添了倆孫子倆孫女。”

文湛,“……”

趙毓,“不過呢,這樣的事情也不一定。有些人納妾就為了好|色,一些自命風流的就被評論成真性情。前年那位禮部的錢侍郎,就是江南蘭芝文社老大,號稱江左文壇領袖的錢九嶷,他不就以六十二的高齡納了一個十五少女為妾嗎?當時擺酒的時候還引了蘇東坡的那首詩,——鴛鴦被裡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他甚至還捏著掉落到沒兩根的胡須,反複的咂摸那個壓字用的巧妙。那位侍郎長的像個風乾的核桃,有些猥瑣。我是看不出這樹老梨花壓住人家那枝豔海棠有任何風流倜儻,就感覺那姑娘虧得慌。對了,那位老先生和屠明珠挺好,錢侍郎果然有才,屠明珠也愛才。當初錢侍郎好像是要給屠明珠贖身,結果沒成,不知道是屠大小姐看不上這樹老梨花,還是他最終覺得屠明珠做過倌人,納回家不體麵,這就不知道了。”

文湛忽然笑了,“我以為這些道學君子們,最多屍位素餐,將維護三綱五常,插手帝王家事當做國政,平時高談闊論,詩書歌酒,長於奪|權,於社稷並無尺寸之功。最壞不過是就是: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結果他們居然整日折騰這種事,連心性也修不好。隻不知道到了需要他們一死報君王的時候,是否能死的決然?”

趙毓,“這還真不清楚,不是死到臨頭,真不知道誰的骨頭是硬的,誰的骨頭是脆的,誰的骨頭是軟的,還有誰的骨頭是外焦裡嫩的。不過,對於老梨花他們來說,風流不算大節有虧,隻算小故事而已。如果人家老梨花真能無事袖手談心性、臨危一死報君王就不算心性修不好。反正老梨花是君子嘛,一定要空疏遼闊。再說,一個禮部的侍郎,平時不折騰三綱五常、帝王家事,他們還能做啥?對人家來說,凡治財賦者,則目為聚斂,留心政務的都是風塵俗吏,人家還要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沒空管眼前的正事。如果今天運氣好,沒準能遇到這位老梨花,不過,我們不會同他照麵的。他在明,我們在暗。”

文湛忽然看了看趙毓,“這花酒,好像喝的有些意味深長。”

趙毓,“長夜漫漫,閒著也是閒著。”

文湛,“好,我跟你去喝花酒。”

趙毓忽然笑著點點頭,“我家陛下就是英明神武。”

江南貢院對麵就是秦淮河,據說有月色的時候,夜越深,就越有那細吹細唱的船來。那些女郎們頭發上簪了茉莉,低眉淺唱,環肥燕瘦,任君采劼。這些士子們多有今日之樂,不減王公之感,即使名落孫山,也不過是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