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無聊的夫夫生活 3 既然天命讓……(2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9519 字 8個月前

趙毓,“咦?這老梨花來的很及時嘛。大先生,您給信兒?”

屠明珠卻說,“如果今天趙先生不能護我周全,我本來也就沒有一條生路。”

朱七姐攔不住他們。

她知道,今天她要栽。

在雍京城中開書寓,雖然裡麵的姑娘們被客人尊稱一句“先生”,可是說到底,這些“先生”並不是客人那些“先生”。

周熙今天喝了不少酒,已經回去,她已經讓人去請了,但是周宅在北城,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她也不知道屠明珠私自回來。雖然屠明珠是她朱七姐家出去的姑娘,當時蔣家出足了贖身的銀子,也出足了聘禮,她同屠明珠也就算斷了聯係。這次屠明珠回雍京,她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但凡有點什麼,也不會讓她這麼擺弄不開。

其實,錢侍郎還好,終究是自重身份,隻是坐在園中,他身邊是那些沒有功名的世家子弟,長輩或者不在雍京做官,或者甚至並不在朝中做官,他們卻兩個顧忌都沒有。

這個屋子中,是趙毓,還有他帶的人。

雖然趙毓不是什麼達官貴人,王孫公子,但是他同周熙的交情極好。朱七姐不知道他具體做什麼生意,但是他出手卻是極大方,如果今天在這裡得罪了他,不說周熙那裡是不是能過得去,隻說以後的進項就會少很多。

忽然,裡麵的屋門打開。

趙毓走出來。

他就倚著廊柱靜靜望著廊簷下。

園中的桂花飄來甜甜的芬香,月光的清輝灑遍,樹影交錯,讓那些比喬木矮一些的花枝隱藏在交雜斑駁的暗影中。

趙毓也在樹影下。

散了酒氣,散了花香,站著離他近一些人忽然聞到他身上有股香氣。極名貴,極複雜,極馥鬱,猶如玫瑰香麝,卻像一道箭一般穿過樹影花香,熏的人腦袋有些發暈。

“是誰想要見屠大小姐?”

錢侍郎聽見這個聲音,忽然一愣,即使他喝了很多酒,即使十幾年沒有再見過這人,但是他對這個人的聲音異常熟悉。

趙毓背後還有另外一個人,聲音也好聽,脆生生的雍京官話,“祖宗,您方才也喝了不少酒,走路也慢一些。”

這一次,錢侍郎如同遭遇了雷擊,轉而盯著那兩個人,慢慢站起來。

趙毓看著他,微微笑著,“呦,我還以為是誰?原來是錢先生,咱們有年頭沒見過了。這麼一晃,我算算,也有十七、八年了吧。”

當年在毓正宮,錢九嶷是他的侍讀學士,當然,要排在楚薔生之後。

錢九嶷精於道學,於聖人規矩,禮法規矩無一不精通。

他在毓正宮是專門為皇子們講讀經文的。

錢侍郎好像得了魘症一樣看著趙毓,等他看到趙毓身邊的黃樅菖之後,他更是如同見了活鬼一般。

祈王!

承怡?

可是,他已經被褫奪封號了,……

黃樅菖是他從小的伴當,應該知道的人都知道。

但是,如今黃樅菖已經今非昔比,他是司禮監的秉筆大太監,對朝臣的奏折都有批紅的權力,此時,他跟在趙毓身後,如同當年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

趙毓笑著對錢侍郎說,“屠大小姐與蔣家的是非是人家的家務事,俗話說,清官能斷家務事,咱們都是外人,錢老一生的清譽最重要,可不能毀在這上麵。您說,是不是?”

一邊說著,趙毓的手指一邊按在錢侍郎的肩膀上,拍了拍。

錢九嶷感覺自己肩膀發麻,連同他的頭皮一起發麻。

趙毓,“七姐,我記得你鍋灶上煲著白粥,拿過來切點魚片進去,弄點宵夜也給各位醒醒酒!”

……

禁宮,文湛寢殿。

柳叢容布置好了茶具就退了出去。

文湛拿起來一把瓷壺,汝窯官瓷,他給自己和趙毓都倒了盞普洱。

他喜歡素淨的顏色,所以元熙年間官窯的瓷器除了青花之外,大多是單一素色的。其實,他用的東西,除了琺琅之外,很少使用描繪的繁花蔓藤。

尤其最近重開了汝窯,按照古法,釉彩的原料使用瑪瑙,撫之如絹,觀之如玉。

雨過天晴雲破處,千峰碧波翠色來。

趙毓用鹽水漱了口,也洗了臉,都收拾好了,黃樅菖給他披上一件袍子,他走過來,“晚上喝茶,不睡嗎?”

文湛,“你晚上吃了那麼多,喝點茶,彆急著睡覺,省的積食。”

趙毓想著自己反正也不困,也就坐在文湛身邊,端著茶盞慢慢喝,一口,兩口,……,一盞,兩盞,……,然後,他感覺自己好像又餓了。

“我好像又餓了,你餓不餓?”

文湛看了他一眼。

趙毓下了榻,在旁邊的檀木書櫃中拿出一個黑漆食盒,他打開,食盒裡麵是一個四格瓷盒,全是點心。

這是他從小到大的習慣,總是喜歡在書櫃中藏點心。

原來是毓正宮,後來是微音殿,再後來就是東宮,現在,是皇帝的寢殿。

這些點心除了趙毓平時喜歡吃的酥餅,還有一種是文湛沒有見過的點心。

“快,你嘗嘗這個。這是百果糕,我丈母娘家的新廚子做的,熬製糖漿用的是葡萄汁,熬到火候夠了就加入很多乾果和蜜餞,味道還挺有趣的。他們做了好多,派了楊進從雲中送過來的。”

“怎麼,你嶽家覺得你在雍京吃不飽?”

“桂寶兒總是哭訴,說在雍京這邊沒可口的點心吃,讓他讀書讀的辛苦,他親娘當然心疼,總是讓人往雍京送好吃的。其實是他自己要撒嬌,不過我也捎帶著有好吃的就是的。你嘗嘗?”

趙毓吃了半塊,另外半塊遞給文湛,他卻沒有接。

皇帝伸手,手指微微壓住趙毓後頸,將他向自己麵前微微壓了一下。

他就在趙毓的嘴邊,舔走一些點心碎渣。

趙毓笑著,用額頭抵了抵他的額頭,“喜歡吃,給你吃這半個,這個很甜的。”

文湛,“不,這樣更甜。”

趙毓,“好,你願意怎樣就怎樣。”

文湛同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那位屠明珠,最後怎麼樣了。”

“我看,她的事情就這麼模模糊糊的更好。老錢那邊肯定不會再找麻煩了。他看見了我,也看見了黃瓜,還看見我同黃瓜依然很要好,那真是越想越心驚,越想越摸不到底啊。等過了這一陣子,我讓周熙再叫上屠明珠幾個局,蔣家看到她在老錢眼皮子底下老錢都不敢動作,估計也要偃旗息鼓。隻要防著他們暗自下黑手,屠明珠的事情就可以先告一段落。至於老錢和蘭芝社,……”

趙毓看了看文湛,文湛又倒了一盞普洱。

趙毓,“屠明珠手中有好東西,那闕、陳、董、眀四家可是實打實的士紳家族,他們在漕河能坐大到這般田地,就是因為身上有功名,不納稅不服徭役,雖然不是什麼高官厚爵卻比那些高高在上的進士翰林更難鬥。”

文湛,“江南大好土地在他們手中,不納稅不服徭役,小民百姓納的賦稅無法運到雍京,朝廷一年在那幾個縣隻能收折價一萬兩白銀的賦稅,而一個縣為過境的二品大員送的川資路費就在一萬五千兩。真是百姓苦,朝廷也苦。”

趙毓,“這麼慘?呃,那些飽讀詩書,每日子曰詩雲的清貴大人們對於這樣的事情就沒有一點辦法?”

文湛,“有。加農稅。”

趙毓,“這是再刮一層地皮。這些清貴的大人們真的拿我們讀不了書的草民不當人看啊。要是我,我也弄他們!隻是,……”

文湛,“什麼?”

趙毓又咬了一塊百果糕,湊過去,“我嘴角還有,你吃不吃?”

文湛愣了一下,才微微低頭,輕輕親了他一下。

趙毓笑著說,“那些是讀書人,世上最難惹的就是讀書人。凡是惹了他們的人,不管是帝王將相,還是聖人,沒有一個有好名聲。”

文湛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了一下。

趙毓,“大鄭曆史上幾代君王,就因為動了一點士大夫手中的土地,增了一些朝廷的賦稅,就留下一個一個殘暴好色坑儒的名聲。文湛,你也要這樣做嗎?”

文湛,“不這樣做,又應該怎樣做?”

趙毓看到文湛隨便放在手邊的書。

翻開。

那是蘇東坡的《晁錯論》。

……

天下之患,最不可為者,名為治平無事,而其實有不測之憂。

坐觀其變而不為之所,則恐至於不可救。

盛世,看似太平無事,其實很多隱憂掩蓋在那一層繁華之下,如果靜觀其變,最後可能會到糜爛不可救的境地。

文湛,“開了海運之後,同時就是徹底疏通運河。這條運河一定要在朝廷手中,而不是沿途那些地方勢力手中。還有,朝廷一定要有一個穩定的有效的收稅的方式,像現在這樣看天吃飯,不成。”

趙毓,“這可是要挖那些士紳的祖墳。青史就是那幫子有土地的讀書人寫的。你做了這些,難道真想千秋萬代之後,在萬年吉壤前麵也立個無字碑?表示自己大度,千秋功罪,任人說?”

文湛,“我立那個做什麼?浪費一塊好的漢白玉。隻要你也在萬年吉壤陪著我,我什麼碑都不立,什麼碑文都不寫。既然是千秋功罪,那就應該任人評說。”

趙毓又笑,“果然還是個容易滿足的家夥。”

文湛看著他,“我可以確保我這一世是太平盛世,靈均登基以後,頭幾年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可那之後呢?百年後呢?兩百年後呢?”

“承怡,我生下來就是太子,十九歲登基,是天命讓我坐在皇位上,既然如此,我就不能辜負。”

“不管那些史書怎麼寫,我要做一些我應該做的事情。”

趙毓拿著茶盞,輕輕出了口氣,點點頭,“嗯,好。不過,……

“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個循規蹈矩的人,沒想到,……”

“我要是循規蹈矩,你就不會在我身邊,我們也不會有這一世的姻緣。”文湛握住他的手指,在趙毓的指腹上輕輕摩挲著,“我隻是比較無趣。不過,承蒙不棄,有你在我身邊。”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