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他是你七叔。(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8038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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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文湛做主,趙毓從沈臻這裡拿走了白銀七十八萬兩。

裴檀命人換了普通的灰布短衫過來搬運現銀,直接運到雍京西城的賭坊,用以下注雍京銀價大跌。而這些事情,就不用再任何人明說。

沈臻府門外。

趙毓回頭看了看這外表看不出什麼來的兩扇原木大門,又看了看天,估算了一下時辰,對薛宣平說,“你先回西北道準備一下,我的大賬房就在那裡,已經攢夠了現銀,可以兌付那位客人的‘永鎮山川’。你去幫個忙,給點點數。”

薛宣平,“老趙,給我看看你順的銀錠?”

“不給。”趙毓一口回絕,“我留著給自己買麥芽糖吃。”

薛宣平,“……”

隨即,他看了看趙毓身後的文湛。

此時,薛宣平對於這個小白臉有了新的認知,也客氣多了。於是,雙手抬高,施禮說道,“這位小哥,我們見過幾次都還沒有請教您尊姓大名。”

文湛知道此人同趙毓關係匪淺,於是,也沒有怠慢,溫和的說了一句,“我是不肖子孫,無法說出真實姓名,以免家門受辱。”

‘世家公子’,‘家道中落’,‘依附趙毓’!

頓時,這三個段子整齊排列,依次出現,充盈了薛宣平渾圓肥大的腦袋。

薛宣平馬上堆笑,“小哥莫怪,我不是要鑽山打洞的探聽你的底細,我隻是,……”他正絞儘腦汁在自己文辭貧瘠的腦袋中想要挑揀一些比較文雅的詞語,結果卻看見老趙衝著他一個勁的撇嘴,“老趙,你衝著我齜什麼牙,你牙癢癢?”

“我想說,你快跑吧。”趙毓推他的肩膀頭子,“要是跑快點,還能趕上晚飯。蕭老大他們都去天津了,今天人口少,牛媽用大鍋熬魚吃,還貼鍋餅子。”

薛宣平一聽,立刻將文湛忘在腦後,離開甩動著他那兩條大粗腿,像一隻肥大的兔子一般,躥了。

文湛,“……”

傍晚開始下雨,一滴雨水掉落,趙毓抬手撫了一下頭發,將其揮落。

“一場秋雨一場寒。”趙毓,“按下葫蘆浮起來個瓢。”

文湛,“你的詩文功力漸長。”

趙毓,“……”

文湛,“怎麼?”

趙毓,“原本以為你不是一個喜歡說笑的人,現在看來,我錯了。”

聞言,微服的皇帝隻是笑。

“文湛,我順的那塊銀錠,……”

“回去再說。”

此時,雨水落的急了一些,一直微服跟隨的禁衛軍將薄狐裘披風拿過來,他將其披在趙毓身上。

東瀛,又稱日本。

作為帝王,文湛自然熟讀經史,卻對鄰國的日本所知甚少。他知道的,隻是二十四史中,那些好像邊角碎料一般的文字,記載著這個國家的流年。

——考日本之為國,不過三島,浮沉東海,猶一粟土地,軍力俱不及天/朝十分之一。

文湛說,“我所知道的日本,隻是一個蕞爾小國,民風不好,倭寇長期侵擾東海。可是!”此時,他話語一轉鋒,“那些倭寇中,最厲害的卻以鄭人為主,還雇一些私兵,在東海以走私盈利。除此之外,我隻知道兵部每年以銅錢與絲綢購買日本產的硫磺用以布防西北。”

“這個日本吧,……”趙毓的頭發有些潮,他抓了抓,“雖然說他們的曆史不長不短,並且總是遣送一些文人士子到咱們這裡來學這學那,但是都學的走了樣子。這幾百年來,要說用一個字來形容東瀛,那就是窮;如果用兩個字來形容日本,那就是狠窮;如果用三個字來形容德川幕府,那就是窮瘋了。”

“怎麼,東瀛那位天皇不給幕府將軍俸祿?”

文湛衝了熱茶,推了一杯到趙毓麵前。

趙毓拿出那塊銀錠,遞給文湛。文湛接過去,仔細看著這塊少見的稀罕物。

“天皇給幕府俸祿?”趙毓抿了一口茶水,潤潤嗓子,繼續說,“不,不,不。日本的天皇就好像雲南的宣威火腿、又或者是浙江的金華火腿,還比如是湘西的鬆煙熏烤的臘肉一般,高高掛在他們的舊京都。日本國內掌握實權的卻是幕府將軍德川家族,這個三葉葵的紋章就是他們家族的族徽,不過,據說也是從之前的哪個家族中過繼過來的。”

文湛,“為什麼幕府會窮瘋?因為他們雕刻的這個三葉葵很難看,所以招惹了窮神?”

“呃,……,這個三葉葵,仔細看,也不算太難看。”趙毓,“他們窮,是因為常年的戰爭。日本國內有割據勢力連年打仗的傳統,幾百年來,老百姓都過著民不聊生的日子。不過,這些年,日本老百姓依舊窮的要吃死人了,幕府卻時來運轉。”

文湛將這塊印刻著三葉葵的銀錠推了過來。

趙毓看著這銀白色的好東西,歎了口氣,“不知道德川家族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在石見國東部發現了一個巨大的銀礦山,原本叫做佐摩銀山,現在直接就叫石見銀山。他們又從咱們這裡偷了《天工開物》,學會了冶煉白銀的‘灰吹法’,大約先帝鳳化二十七年之後,德川幕府開始用白銀從咱們這裡買絲綢、書畫、瓷器、藥品還有漆器什麼的。現在市麵上除了墨西哥的白銀就是日本的白銀,隻是,……”

趙毓以手指尖碰了碰麵前的銀錠,又戳了戳三葉葵紋。

“德川幕府的窮根去不掉,他們禁止使用高純度的白銀進行貿易。現在市麵上日本白銀的成色比沈臻那邊的散碎銀兩還不如。可是,這一塊銀錠的成色非常足,幾乎可以達到你內庫金花銀的成色的七八成了,再加上上麵印刻著三葉葵,也就是德川家族的紋章,……如果我沒有估計錯,這是德川家族的私銀。沈臻銀窖中有這種東西,實在反常。”

文湛,“沈臻通倭?”

“不止。”趙毓說,“我懷疑,他也是‘倭寇’之一。畢竟,倭寇中最難對付的人,是咱們鄭人的走私販子,而沈臻,則是這門道中的一把好手。”

文湛忽然問,“比你如何?”

趙毓卻反問,“你覺得呢?”

“沒人能比你更好。”文湛篤定的回答。

趙毓失笑,“即使是走私的伎倆嗎?”

“是。”

文湛點頭。

入夜,西北道在雍京的敦煌會館異常空寂。

薛宣平坐在寬大的木椅上,看著屋簷下掉落的雨滴,劈裡啪啦的。周圍的人全部肅穆的好像雍京近郊那些荒山大廟裡麵殘破的石人像。

客人到。

薛宣平連忙起身,就看見有人撐著一把油紙傘,緩緩而來。

客人極年輕。

也許僅僅弱冠的年紀。

卻生的極好。

還有,身上是雍京權貴特有的熏香:

——以幾種異常名貴的沉木香打底,外引是金合歡與玫瑰,又似乎加入了冰髓,濃重的香味卻帶著刻骨的冷意,猶如以萬眾枯骨堆積起來的高高在上的王侯門第。

而且,……,更令人心生疑惑的是,客人的樣貌,居然有幾分像趙毓那個小白臉?!

越箏平淡的坐下,有下人奉上香茶,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看周圍,沒有他想要看到的人,於是沉默的低頭。

他的眼神淡漠,無趣。

越箏身後的人遞過來一份手書,那是一封已經被用醋與顯影粉還有熱水泡過的永鎮山川,上麵隻有幾個字:——大鄭元熙三年,正月初三,趙。

薛宣平接過之後,仔細驗證,無誤。隨即讓人將準備好的現銀一箱子一箱子的抬了過來,給越箏過目。

一共,一百九十六萬七千兩白銀。

全部是雍京鑄銀局的官錠。

這麼多的現銀,如果一箱子一箱子的抬進來,過目,過秤,可以抬三天三夜。

越箏將心腹留下,清點現銀,裝車拉走。

整個雍京都在靜寂中,隻有他們這裡的秤砣等子,還有算盤和車軲轆,呼倫作響。他知道,自己應該拿的這一百九十六萬七千兩白銀,一兩一錢,一絲一毫都不會出差。

越箏不知道自己怎麼就來了大正宮,他甚至還在微音殿見了皇帝,文湛麵對他就如同平常一樣,隻是問了最近一些政務,連一句白銀的事情都沒有提起。

“親爹,我查了查古籍,玉熙宮院子裡種了玉須彌,這是一種可以長成參天大樹的樹苗,但是它們喜歡陽光,不喜歡陰雨,在宮牆拐彎這種常年不見天日的地方,是長不高的。”

少女清澈明快的聲音。

越箏抬頭看,發現自己居然到了玉熙宮?!

他撐著傘,一步一步走進去,就看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姑娘,蹲在草地中,正在一顆一顆的查看著花苗。

她聽見來人的腳步聲,抬頭。

越箏看見了她的臉,一瞬間感覺到陌生,卻又有些莫名的熟悉。

趙毓在禁宮的時候,越箏太年幼,他無法清晰記憶全部往事,然而他又過分的早熟,他可以記住一些東西。

那個時候的趙毓還是祈王承怡,他的笑,他的嗬護,還有,他的懷抱。

祈王可以驕縱,可以綿軟,可以目空一切,可以恣意妄為,卻是溫和無害的,不像現在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