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大家2018年,元旦快樂!(2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5030 字 8個月前

“不能。”趙毓想了一下才說,“老崔和我都覺得十三行有問題,我們卻不知道究竟哪裡不對勁,或者說哪些人有問題。我想讓薛宣平去查一查,隻是,西北道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如果這三天雍京的銀價再漲,我們押在西城賭局的二百萬兩白銀都要化為夢幻泡影了。生死攸關的當口,不管是蕭老大還是薛宣平,都顧不上彆人了。你不能,……”

文湛聽了,將自己酒碗中的米酒何儘,才說,“好,我讓裴檀去查。”

“定國公?”趙毓沒想動用這麼大的一尊神,“我隻想問你調用一些人手。隻是,……,不管是定國公還是你的人手,這樣算不算公器私用?”

“不算。”

文湛讓黃樅菖過來,“你去微音殿,左邊黑檀木櫃子第二層,第二個隔斷,右邊第三個匣子,裡麵有一封戶部參政知事宋鼐寫的《民間疾苦疏》。”

“可是,……”趙毓卻說,“父皇,……,先帝有嚴旨,微音殿的一切,不管是紙張還是隻言片語,不可出微音殿,違者,……”

他沒說出口。

文湛卻笑,極其清淡,像眼前這片煙波浩渺的太液池,“一向任你出入近二十年的地方,你什麼時候這麼守規矩了?”

黃樅菖卻也沒有動。

文湛才說,“這本奏疏的旁邊是我臨摹的字帖,你把它拿過來。”

這是欲蓋彌彰。

趙毓卻聽見皇帝說,“承怡,你寫的那筆字實在難看,已經是父皇的心病,我寫了字帖讓你臨摹,同時矯正你的筆跡,他老人家即使已經帝星歸位,在天上看著也是滿心寬慰的。至於我做的字帖是王羲之的《蘭亭序》還是蘇東坡的《黃州寒食詩》,又或者是其它什麼東西,父皇不會在意,也不會管,是不是?”

趙毓,“……”

黃樅菖這才動身。

……

“一曰銀價太昂,錢糧難納也。蘇、鬆、常、鎮、太錢糧之重,甲於天下。”

……

趙毓一目十行,掃完這封字字啼血的《民間疾苦疏》。

不同於朝堂上那些文官大臣們一動不如一靜的執政方略,這位宋大人真切看到了因為銀價高企給戶部收稅,同時也給小民百姓的生活帶來了滅頂之災。

朝廷的確沒有擅增賦稅,隻是,——“朝廷自守歲取之常,小民暗加一倍之賦。”

不止如此,那些薄有土地的地主也是日子難過。

平日每畝土地產稻米一石五、六鬥,最多,不過二石。佃戶要分去一半的稻米,此時,剩下八鬥到一石。

朝廷征收的稅負折算成糧食,又是二鬥;再加上征收時候,折色、漕運的浮征和陋規,還有火耗的疊加,林林總總則又占了四鬥米。

這已經算是去了六鬥稻米了。

留給地主的糧食是八鬥或者一石米減去這六鬥稻米。

最後,餘下不過二鬥米。

如果,此時朝廷依舊按照以往的稅負折算成白銀進行征收,而白銀則比往年貴了一倍,那麼征收的稻米也比往年多了一倍,最後能留給這些薄有田產的人的東西,連糊口都不足了,更不要說那些佃農雇農,怕是有米湯喝,也算千幸萬幸。

此時,趙毓聽見文湛說,“宋鼐說的還隻是姑蘇、鬆江、常州、鎮江、太倉,這些地方是江南重鎮,魚米之鄉,富甲天下。如果真到了黃河以北,不說彆處,隻說雍京周圍,左相楚薔生家鄉直隸涼坡,那裡豐年的時候尚且要賣兒賣女,百姓的日子恐怕還不如奏疏上所說的光景。所以,承怡,銀價的事情不僅僅是你、西北道、十三行的關口,也是朝廷,是天下,是百姓的關口。此時調裴檀,不是公器私用,而是正當其用。”

皇帝言至於此,趙毓點了點頭。

他的手指指甲在一行字“吏役四出,晝夜追比,鞭樸滿堂,血肉狼藉”底下壓了線,隨即合上那封奏疏的字帖。

“隻是,承怡,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會覺得十三行有問題?”

“周熙家中擺了兩把湘妃竹扇,歪了。”趙毓說,“周熙那個人,就算是逛窯子,他上炕睡覺的時候,脫下來的鞋子都一定要擺放嚴整。而他臥室所有的東西都異常規整,隻是這兩把扇子成這樣,很不對勁。”

文湛又給他們倒了兩碗溫熱的米酒。

“其中一把折扇還是老崔當年下江南的時候給他寫的扇麵。”

文湛遞給他一個酒碗。

趙毓端著酒碗喝了一口,此時,似乎才品出酒的溫甜,“那是聖人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我覺得,這是一種暗示。”

文湛問他,“暗示什麼?”

趙毓,“天下之大,誰做的是公開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買賣?”

文湛,“不用找彆人,他江南十三行就是其中的翹楚。”

“對。”趙毓點頭,“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取利之道,雖然為那些讀書人所不齒,可也是一種道義。隻是,是誰把這種道義給弄歪了?”

此時,文湛喝了米酒,忽然笑了,卻帶著一絲的肅殺。

他抬手,從趙毓的頭發上拿下一片落葉。

隨後,聽見趙毓輕笑著,“還以為我長了白發,你要給我拔掉。”

“不是。”文湛見這壺米酒空到底,吩咐黃樅菖再溫一壺,這才說,“承怡,以後,你需要我的事情,直白一些告訴我。至於這件事是否能做,能做到哪一步,究竟用什麼方法可以做成,這由我來決定。”

趙毓,“總感覺你事情太多,不想再因為我這些小事讓你煩心。”

文湛,“你的事,……”

此時,黃樅菖將酒溫好,從泥爐上拿下,雙手呈上。

文湛接過來,將並排放在青石上的兩個粗陶酒碗滿上,隨即輕揮手,屏退左右。

登時,此地隻餘他們二人。

趙毓抬頭看著夜空,沒想到不甚真切,因為他的頭頂是一盞精致的琉璃宮燈,周圍則是高聳的朱牆,上麵鋪蓋的一層厚重的黑色琉璃瓦,像壓下的重擔,卻也像是一層堅不可摧的鎧甲。

“承怡,……”

這是他的名字。

趙毓拿過一碗酒,抿了一口。

“嗯?”

文湛拿起來另外一碗酒,也學著他的樣子,輕輕抿了一下。這是同他一個酒壺中的米酒,溫熱香甜。

隨後,皇帝開口,“你的事,無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