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收割。(2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10711 字 8個月前

蕭則說,“裴大人說,以後隻要是趙叔您的吩咐,隻要做就是了,不用再和他說。”

不想趙毓搖頭,“這個裴公,也太公私不分了,這樣可不好。沒事兒,你先走,等我回頭和他再說說。”

蕭則,“……”

本來趙毓想著蕭則能走幾天,沒想到第三天下午,他就帶著小草回來了。

羅小草好像一隻被植在龜裂土地上的野草,都蔫了。

“呃,……,趙叔,是這樣的,小草的爹又把她賣了。”蕭則說,“我比人販子多花了二兩銀子,這才把她帶回來。”

其實,這種事就好像偷腥,有一就有二。

趙大媽見著個情況,就說,“老爺,既然咱家不多一雙筷子,就留下小草吧。”

趙毓感覺趙大媽也挺喜歡家中有個小姑娘,就點了頭,隨後打發蕭則。“你彆回家,先回軍營吧。你躲著你爹,我也得躲他。”

趙大媽看家裡來了一個小姑娘,心裡高興,趙毓卻不知道怎麼了,心口開始犯惡心。他自己喝了一罐子茶水,還是有點想吐。

雍京的牙婆很多,靠譜的有幾個。

羅小草他們家那一帶就有一個牙婆,專門買女孩子給雍京的大戶,價錢雖然給的不算太高,也不低。

關鍵是,那個牙婆給女孩子們找的人家都是不錯的清白人家。女孩子們到了府內還能教一些針線、麵食或者簡單算賬的本事。賣身契一般是十年的約,大了,主家給一筆錢就放出府邸。

楚薔生家裡買人用的就是那個牙婆,就是覺得她靠譜,這些年,沒聽說這個牙婆賣人進窯|子。

羅小草的爹既然為了多出的三錢銀子就把閨女賣給朱七姐,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鴇,說明他見了羅小草回去,沒準能把她當成一個搖錢樹開始反反複複的賣。

趙毓隻是沒有想到,羅小草的爹連七、八天都頂不住。

有人推開門進來。

羅小草跑過去,“咦,你是哥哥的朋友。”

趙毓一看,文湛來了。

他對小草說,“哦,對,他是我的朋友。”

於是,羅小草到文湛麵前,很有禮貌的說了一句,“叔叔好。”

“……”

趙大媽帶著小草到後院種花,文湛跟著趙毓到他的屋子裡麵,趙毓給他到了一盞茶水,他才問,“怎麼回事?”

趙毓,“小孩沒娘,說來話長。” 說完,這話就徹底的沒娘了。他又喝了兩口茶水,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股惡心的勁頭似乎輕了一些。

“沒事吧。”文湛看了看他,抬手摸了摸趙毓的額頭。

“那天晚上,咱倆弄的有點狠。” 趙毓忽然來了一句,“我會不會懷上了?”

文湛的交|歡猶如南詔綠孔雀,華美震撼、動人心魄,讓趙毓在極峰之地心神俱碎,而且一碎再碎。

“……”

文湛從懷中拿出一個翡翠的雕花小瓶子,打開瓶塞,倒出一粒藥丸,是禦藥房為趙毓準備的蜜丸,他直接喂到趙毓的口中。

“我哪有那個福氣。”

他讓趙毓坐在他腿上,隨後伸出手指,解開趙毓的領口,順著他心口的經絡,一點一點用力揉,力道有時重有時輕,卻可以把堵在趙毓心口的那塊石頭揉碎了,碾開。

“你總說我法嚴量窄,咱們兩個,也不知道誰心眼更小。”

趙毓伸手按住文湛的手指,卻反而被握住了,用一種握住稚鳥的力度。

“怎麼能和你比,你是皇帝啊,是宰相的主君,俗話說宰相肚子可撐船,陛下的肚子可以裝下整個運河碼頭呢!”

他說著,伸胳膊纏住文湛的肩膀,看著窗子外麵。

暮秋了,忽然開始飄雨,像是天地之間的一道線,細卻又陰冷。

文湛就這樣安靜的抱著他。

“禦林軍的韋睿,好像認識你。”

“誰?”

“就是那天接過我的太刀下深潭的人。”

“我不太記得他。”趙毓,“他一直在雍京,還是後來調入大正宮的?”

文湛,“他原先在東海水師。”

“哦。” 趙毓大約記起來,“應該是一場海戰。”

“東瀛這一代將軍德川弘正君臨江戶城後,發布了一條異常嚴苛的法令,就是海禁,比我們的要嚴苛的多。他們原先允許大鄭的官商在他們的長崎以絲綢換白銀,但是德川弘正執政後,禁止東瀛的白銀流入我國境內,隻允許咱們用絲綢換銅。”

“當時西北的戰爭已經進入尾聲,依然需要大量的白銀做軍餉,我就從江南織造局的份額中抽掉了一批親自押運到東瀛,不過不是長崎,而是鹿兒島,那裡是薩摩藩的土地。薩摩藩是強藩,一向與將軍不合,大名島津氏有膽量在德川將軍的禁令下,還敢收咱們的絲綢,兌換白銀。本來交易順利,一切都挺好,就是回程的時候運氣不好,也可能是島津氏想要黑吃黑,總之,我們遇到了倭寇海盜。”

“打了一場海戰。我們用的船是東海水師最新下水的寶船,配了一百門長銃,直接把那些隻知道揮舞大刀片的日本武士外加什麼忍者都轟懵了。當時,那個韋睿應該就在船上。”

趙毓忽然記起來,那天晚上,在岸邊用尖刀挑開他貨品發現緙絲的年輕人,應該就是韋睿。其實,那些絲綢不是緊要的,當天最緊要的是另外一百船裝了石脂水煉製的燃/燒/彈,那些才是趙毓和東海水師提督盛執玉敢繞過德川幕府,直接與島津氏交易的本錢和底氣。

文湛靜靜聽著,似乎那場驚心動魄的海戰隻發生在紙上一般。

“為什麼我不知道。”

趙毓,“當年為了瞞住你,我也是下了功夫的,……”

此時,院子中有人說話,趙大爺站在回廊下喊了一句,“老爺,左相大人來做客。”

楚薔生?

趙毓很意外,“我以為楚楚最近忙的已經看不見日頭了,沒想到這青天白日的,他還能跑到我這裡來,……”

沒說完,就從文湛的腿上站起來,向外走,“呃,你留在這裡,彆出來,……”

文湛一把扯過他,在他領口敞開的地方火熱疼辣的印上一口,這才給他把衣服領子重新紮結實,放他到前麵的花廳見客。

楚薔生還帶了一位陌生人,年紀比楚薔生大一些,也是文士的裝扮。

“承怡,這位是梅太傅的兒子,梅慎言。”

太傅梅恒臣,江西大儒,三朝帝師,著書立傳,桃李遍天下。

當年趙毓還在毓正宮讀書的時候,梅恒臣為他上過課,隻是當時梅太傅年事已高,隻為他讀了一部《論語》就致仕了。不過這位太傅倒是沒有回鄉,反而在雍京西山以西置辦了田莊,鬨中取靜,安度晚年。

他的獨子梅慎言並沒有出仕,一直在故鄉讀書,聽說則在白鹿洞書院講學。

趙毓他們一直沒有見過梅慎言,後者卻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楚薔生他那個便宜爹還有他爺爺都是三湘名士,當年他爹死,他象征性的回鄉丁憂,在所謂的家鄉周圍遊學,也結交了很多朋友,所以,他同梅慎言倒是認識。

梅慎言看著趙毓,先是施禮,然後,……,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趙毓。

“家父一直稱呼先生為殿下,就連方才在家中,我們提起先生,家父也是這樣稱呼。我知道這樣不合適,我稱您為先生,可否?”

趙毓聽著就笑了,“可以,說起來,您還算是師兄。叫我什麼都可以。”

他將楚薔生和梅慎言讓到花廳,趙大爺重新泡了茶。

“薔生帶著梅師兄到我個小破園子來,有什麼事嗎?”

楚薔生剛要說話,卻看見坐自己對麵的梅慎言已經起身,他想著自己身後應該還有來人,於是站起來,一轉身,……

皇帝!

他沒想到就在此時,就在此地,以這樣的方式麵見君王!

文湛眼神極其微妙的看了他一眼,開口,“楚先生。”

是的。

平日在微音殿,這位帝王也是這樣稱呼他的宰輔。——楚先生。

他們一點也不想在微音殿外遇見。

趙毓連忙說,“梅師兄,這是我朋友,薔生也認識,今天到我這裡坐坐,既然大家都來了,一起坐,一起坐。”

一張石頭圓桌,四個人,——詭異。

“梅師兄,您來我這裡,一定是有事情。”

“這件事非常難啟齒。”梅慎言苦笑,“越是難以啟齒的事情,越要明說。趙先生,我來,為我長子提親。”

趙毓一愣,——梅家大公子?

梅太傅的長孫是今年新科的進士,庶吉士,儲相,天子近臣,前途無量。

問題是,他已經成親了。

梅家的長孫媳婦謝純熙出自謝枯榮家族,謝氏七代翰林,三代內閣大學士,門生故吏滿朝野。

他們兩家聯姻,就是清流豪族的頂級名門對清流豪族的頂級名門。

當年梅太傅長孫成親的時候,趙毓還送過禮。

趙毓,“怎麼,梅少夫人故去了?沒聽說啊,……”

梅慎言,“這句話說的真艱難,……,趙先生,我想為犬子,求令千金為貴妾。”

忽然,外麵的雨下的開始緊了,擊打在花廳外麵的薔薇上,散著冷香。

趙毓忽然一笑,拎著茶壺就給梅慎言續了水,“原來是大公子要納妾,這俗話說,娶妻娶賢,納妾納色,坊間的一些王孫公子更是生冷不忌。梅師兄,您看我這個樣子夠不夠為大公子侍奉枕席?”

他這胡言亂語說的何止是生冷不忌,簡直就是圖窮匕見了。

楚薔生看了文湛一眼,……

萬箭穿心。

梅慎言承受了很大的痛苦一邊,他咬著牙,繼續說,“我那長媳自從產下孫女之後就傷了身體,以後無法再有孕。婚姻,上以事宗廟,下以繼後世,梅氏不能絕嗣。我本來不敢高攀,隻是家父的意念近乎孤絕。他說,如果先生願意,令千金能夠下嫁梅氏,生兒育女,等長媳撒手人寰,令千金就是梅氏正妻,主持中饋。隻是,在這之前,還需要令千金委屈幾年。”

趙毓沒說話。——梅家這樣做,從另外一麵來講,也是在逼迫生不了兒子的兒媳婦兒去死。

梅慎言,“俗話說抬頭嫁女,低頭娶媳,我們這是高攀。如果趙府女公子能下嫁梅氏,梅氏不敢要一分一毫的嫁妝,並且析祖產給女公子做聘禮。家父在雍京有莊子,在江西有,在姑蘇也有,這些都給先生,不但可以保女公子一世,也可以保先生一世。”

清流豪族可不窮,這年頭,沒有身家,誰敢號稱清流?

趙毓,“既然嫌棄你兒媳婦生不了兒子,怎麼不讓梅少夫人和離?”

梅慎言,“長媳雖有七出之罪,然卻有侍奉婆母終老,與更三年喪之功,不能出妻。”

趙毓,“你們,……,是不是聽見關於我的什麼信兒了?”

梅慎言艱難的點了點頭,“先生急需白銀。”

所以,他們就乘著這個機會,用大量的土地砸他趙毓。趙格非雖然說是“趙府女公子”,其實就是草民趙毓的女兒。雖然外祖父是“西北王”尹明揚,但是母親早逝,外公致仕,再說,她又不姓尹。

平時,他們自然不敢動讓趙格非做妾的念頭,但是現在不一樣。草民趙毓不但沒有功名,甚至連白銀也沒有了。他一無所有,隻剩下一個前親王的名頭。所以,在那些人眼中,他的女兒做不了清流豪族的正妻,卻可以做人家的貴妾。進門就要熬著,等熬到兒子出生,熬到人家正妻死掉,她也許就有出頭之日了。

趙毓忽然想笑。

方才他還同情羅小草,現在自己落到相似的地步。

這個塵世,都是一層一層的草,上麵一層可以隨意收割下麵的一層,甚至下麵幾層,露不出血淋漓,甚至還顯得溫柔和慈悲。

也許自己這個名頭還值一些錢,畢竟人家為了得到格非,想要“析祖產”了。

“多謝梅太傅和梅師兄的美意。”趙毓說,“我不同意。我閨女的姻緣,她自己做主。她今年還小,才十三歲,不到談論這個的時候。”

梅慎言,“這世上,誰家兒女的婚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趙毓起身,“趙大叔,送客!”

說完,也不管外麵的小院是否帝王將相圍坐,鴻儒博學滿花廳,他頭也不回,徑自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