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收割。(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10711 字 8個月前

80

趙毓想把自己的房間讓給這個小姑娘,自己另外找一個屋子睡覺,可是這個小孩兒不敢一個人呆著,趙毓所幸就把床讓給她,自己睡窗邊的長榻。

“哥哥,你說,我爹娘奶奶還是罕我的,對吧。”

“嗯。”

趙毓和衣躺著,身上蓋著一層薄被。

他困的厲害,就是腦子裡麵好像長了一個水車,順著滾滾流水開始咕嚕咕嚕的亂轉,怎麼也停不下來。

似乎,正在勤勞的澆著這邊的稻田。

“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

“小草。”

“我有個女兒,她叫花骨朵,比你還大。”趙毓說,“等見了麵,你得叫她姐姐。所以,你以後得叫我伯伯。”

“還是哥哥這個稱呼好。”

腦子中的水車似乎終於把這邊十畝稻田澆好了,趙毓這才感覺腦子終於逐漸安靜了下來。

“……好吧。” 趙毓沒有精力同一個小孩子較勁,“你願意怎麼著就怎麼著吧。”

說完,他腦袋一歪,睡著了。

第二天,天不亮,小草就醒了。

她一向醒得早。

小草在家中是老大,奶奶老了,娘事情多又懷著孩子,家中的活計有些都是她在做,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大家都說她娘福氣好,第一胎是個閨女,可以幫忙洗衣燒火做飯還有照顧弟弟。

小草輕手輕腳的下床,看了看窗邊,那邊的哥哥還在睡,她就穿好鞋子,拿著客棧房間的銅壺下樓打熱水。

裴檀過來想要叫醒趙毓吃飯趕路,結果,他一到門前,正好看見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拎著銅壺進房門。

他就一愣。

這個小姑娘是個美人坯子,就是看著出身不好,不過也對,要是出身好的人家,誰會賣兒賣女?

裴檀知道現在雍京有些權貴喜歡買一些十歲之下的女孩子玩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他想著趙毓這個人雖然紈絝、並且放蕩不羈,可不至於這麼下作。

他推開門,看見的卻是這個小姑娘把客棧的銅盆放在地板上,雙手拎著銅壺向盆裡麵倒水。倒一點,用手攪一攪。

窗邊有個長榻,趙毓還在睡覺。

他的後背正衝著牆,好像隨時準備應敵或者逃跑。

裴檀一進屋,趙毓就醒了,他剛醒有些迷糊,小草過來給他打開窗子,外麵的空氣伴隨著野草的氣息和永定河的水霧飄了進來。

小草看著裴檀,有些害怕,“哥哥,這個是誰?”

趙毓用手指了指,“這是我朋友,姓裴。”

“哦。” 小草很有禮貌的到裴檀麵前,“裴大爺好。”

裴檀,“……”

趙毓起床,裴檀看著小草忙前忙後,又是給他端水,又是讓他洗臉,還給他遞布巾擦臉。

趙毓這個紈絝,似乎還挺享受。

吃飯的時候,趙毓對一旁有些惴惴不安的小姑娘說,“小草,你先跟我回雍京,以後再說以後。”

裴檀問了蕭則,他明白這個小姑娘的事情。他對於趙毓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招惹一個小姑娘的本領,感覺到有些,……,那個啥。

有的時候,他在想,是不是當年先帝過於寵愛這個假兒子,把他徹底寵壞了?

當年大正宮的皇子,哪個不是戰戰兢兢,唯獨這個皇長子過的恣意。自古有言,君子抱孫不抱兒,可是先帝自從有了這個兒子,根本不理睬古訓,時常像得了一個大寶貝一樣抱著,即使當年趙毓都長到七、八歲了,有的時候裴檀進宮還能看見先帝在禦園遛彎的時候抱著他。

寵愛是明明白白的,隻是,應該下手的時候,先帝從未手軟。

小草不會騎馬,趙毓一路抱著她,速度卻依舊不慢。

趙毓原來做親王的時候,他的馬術在雍京城一乾王公子弟當中就是頂尖的,當然,當年他的馬好,那是汗血馬中的極品神駒,整個大鄭就有兩匹,一匹先帝自己留下,另外一匹就是趙毓的。現在他倒是沒有這麼頂尖的馬匹,可是騎術更精湛了。有幾段路,裴檀差點追不上他。

回到雍京,趙毓把小草放到家中,讓趙大媽給她做點飯吃,再燒水讓她洗洗澡,拿兩件花骨朵的舊衣服給她換上。另外,再給三山書寓的朱七姐送十兩黃金去。

“老爺,這小姑娘是,……” 趙大媽趁著小姑娘去洗澡,趕緊問明白,“這是新買的粗使丫頭,還是通房?”

趙毓聽著都淡疼,“有這點兒的孩子做通房丫頭的嗎?”

“有!”趙大媽一對死魚眼一翻,“昨兒我還跟牙婆牛金花吃涮肉,她說最近有幾個大戶找她買小丫頭,要十歲以下的,說這樣新鮮。他們還說這樣的丫頭睡起來雖然不如十五六的順暢,但是嫩,也是一種風流。”

趙毓一口茶直接衝著趙大媽噴出來。

隻見,看上去胖胖的趙大媽踩著淩波步,不緊不慢的一躲,連個衣服角都沒沾濕。

趙毓呲牙說,“他們不怕作孽!這麼著容易出人命。”

趙大媽端著一張麵團一樣的大臉,“真出了人命他們也賠的起,再說,現在雍京城八兩銀子能買仨丫頭,還生死勿論。”

趙毓把茶碗遞給趙大媽,“我和這個小姑娘有淵源,她叫小草,既不是粗使的丫頭更不是通房。我有事出門,晚上不回來吃飯,你們仨吃吧。對了,給這小姑娘做點好吃的,我看她怎麼長的比當年的花骨朵矮。”

“得了。”趙大媽笑著,“老爺彆擔心,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大正宮,皇帝寢殿。

趙毓進來,隻有黃樅菖在。

“聖上讓我在這裡候著。”黃樅菖連忙端過來司禮監剛得的新茶,“他知道祖宗從南門回了雍京城,也說您該來了。”

“陛下呢?”

“還在微音殿。”

“這都要半夜了,怎麼還在?”

“彆提了。”

黃樅菖用他那牙疼的表情把今天的事情大約說了說。

“禁軍所有的火器,還有管理火器的人徹底洗了一遍,七十六個人下了詔獄,有冤枉的,不過還是找到了個苗頭。

十三行被劫,那些人用的火銃是小佛郎機,不是那種千斤銅炮,是一種新的玩意兒,很輕,隻有百十來斤。兵部去年剛從澳門運回來三十部。這次一查,紋絲不差。

但是,去年兵部去澳門買炮的那個官員死了,身後給老婆孩子留下了兩萬白銀,還有南城的一個院子,不大,卻是三進三出,正經不錯。他這一輩子,每年俸祿二百兩,這得不吃不喝二百年,才能攢這麼多。”

趙毓,“然後呢?”

“沒然後了。”黃樅菖,“這件事由崔侯繼續追。今天有大朝會,那些大人們說的是彆的事。這不快到年底了,今年總的來說風調雨順,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哦。”趙毓點頭。

“不過,有個事兒,挺,……”

“怎麼?”

黃樅菖看了看外麵,湊到趙毓耳邊,“聖上把戶部尚書梁崇山叫到微音殿,單獨說了一些事。”

“戶部尚書?”趙毓,“聖上叫他乾嘛?聽他哭窮?”

黃樅菖,“祖宗,您是千裡耳,您怎麼知道梁老尚書哭窮?”

趙毓,“越是位高權重,越要哭窮,表現的好像每天吃大醃蘿卜就米湯,最後,甚至窮的都要當小老婆了。當然,梁尚書不是哭窮,他是真窮。我不是說他家窮,我是說,戶部是真窮。”

“他連咱大鄭究竟有多少家底都不知道,每年戶部的稅收就隻能指望著從小民百姓手中卡農稅地稅人頭稅,真正的大戶是那些權貴豪族,都是長著狼牙的肥羊,他們占著大片的土地,有大筆的銀錢卻不納稅不承擔徭役,戶部尚書當然不會去撕咬那些人,隻能霍霍我們這種沒有功名的草民了。”

黃樅菖,“今年其實還算好過,年初黃河發了一次水,初夏的時候淮河又鬨了一次,隨後西北大旱,江南卻豐收,戶部調了糧款賑災,修繕水利的銀子都有著落,還有,兵部新造的海船也得了,弄完這些,戶部真是一窮二白了,這都已經寅吃牟糧了,一個大窟窿就指望著秋冬這茬稅入賬,不然,明年春耕的種子糧,黃河的春汛都沒法子對付了。”

趙毓,“所以,戶部尚書哭完窮,他就回家吃大醃蘿卜了?”

“沒有。”黃樅菖,“聖上問了他,目前銀價的事。”

“……”

半晌,趙毓沒說話。

隨後才問,“梁尚書怎麼說?”

黃樅菖,“他說,銀價高低,這些年時有發生。這個世道包容萬象,可以自我調節。還說,銀價高因為小民愚昧,短視,貪財,他們不讀書,不受聖人教誨,不明白修身養德,見利忘義,見錢眼開。隻看眼前,看不長遠,一看銀價漲了,不管不顧的就屯白銀,所以這才讓銀價一漲再漲,——小民雖愚,牟利則智。”

趙毓不說話,就是笑。——笑的真冷,似乎臉上全是冰碴子。

黃樅菖,“祖宗,我知道您在西城押了大筆的銀子賭雍京銀價狂瀉,但是現在銀價打著滾的向上翻,您手裡是一點存銀都沒有了,眼看著多年的基業就這麼灰飛煙滅,您怎麼就不能問主子,讓他幫幫您?”

“那天晚上,聖上還讓我從微音殿拿出來他臨摹的戶部參政知事宋鼐寫的《民間疾苦疏》,那上麵字字珠璣,刀刀見血,聖上不是不明白銀價高昂之下的民生之苦,苦不堪言。”

趙毓,“因為我的事情,已經麻煩他很多了,不能再裹亂。再說,聖上,應該有自己的心思。”

黃樅菖一愣。

趙毓,“西北戰事一平,那些手握重兵的藩鎮就是心腹大患。他們是開鋒的妖刀,要嗜血,如果沒有敵人給他們殺,他們就要殺自己人了。如果朝廷不動他們,幾年之後沒準就是安史之亂,群雄並起,分裂疆土;一旦削藩,幾萬甚至十幾萬的兵馬就需要朝廷出錢養。戶部讓清貴讀書人梁尚書弄成了寅吃牟糧的大窟窿,你讓聖上拿什麼養兵?讓你到天橋賣大力丸嗎?”

“如今乘著銀價高,戶部今年多收一些稅,屯一些白銀,能多換一些銅錢做軍餉,這樣一進一出,可以多養三、四年的兵。多了這些家底,就多了這些時間,事情就可以更有把握一些。”

“動藩鎮是軍國大事,一個不小心,就是一場接著一場的叛亂,那些軍隊,現在銀子喂著,都是精兵悍將,一旦沒飯吃,那一張一張的嘴巴,一把一把的刀槍就是禍亂。真到了那個時候,兵災,山河破碎,人命賤如草芥,萬物如芻狗。說實話,那種日子還不如現在的日子能熬的下去。”

至於其他,……

銀價高,有家底的人正好高興,可以低價買一些平時買不到的東西,買一些平時買不到的人。

畢竟,……

不讀書,不識字,沒有田產,沒有資格兌白銀貯存白銀的人,在諸位大人眼中,那能算是人嗎?

到了半夜,文湛才回來。

趙毓剛在溫泉泡了出來,正坐在床邊,黃樅菖給他擦頭發。

文湛進入殿門,喝了宮人奉的茶,也更了衣,這才到床邊,拿過黃樅菖手中的布巾,慢慢給趙毓擦頭發。

“今天在微音殿的事,黃瓜跟我說了。” 趙毓低著頭,看著頭發一點一點滴水。

他,“你的這招乘著銀價高昂多收稅是涸澤而漁;而我做的這些就是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治標不治本,哦,現在連標都不治了,這種情勢再發展下去,我真要傾家蕩產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

“文湛。”

“這一次,我聽你的。”

小草說自己姓羅,這兩天住在趙毓家中很勤快,趙大媽其實挺喜歡她的,於是給她做了很多好吃的。趙毓回來的時候看見她正吃飯,碗裡堆滿了雞鴨魚肉,她正認真的一口一口極認真的吃下肚子中,一個米粒都沒有落下。

小草看見趙毓回來,叫了一聲,“哥哥。”

“你想回家嗎?”趙毓坐她身邊,趙大媽給他端了一碗餛飩麵,他用勺子先喝了兩口湯。

羅小草先是搖頭,慢,隨後不搖了,隻是低著腦袋。聲音很細,“可是,哥哥為了贖我,花了十兩金子,我得先掙出來還給你。”

“不用還。”趙毓笑著說,“夏天的時候你給了我一個雞蛋,那些金子就是我和你買雞蛋的錢。”

有人扣門。

趙大爺去開門,一看是蕭則。

趙毓看著他一臉的不太情願走進來就樂了,“又是你爹讓你過來找我?”

“呃,……” 蕭則也是苦笑,“沒辦法。我不來,我爹說打斷我的狗腿。”

趙毓,“行了,彆苦瓜著臉了,我這裡正好有個事兒要你做。”

他指著羅小草,“這小姑娘就住在雍京北、綺鎮南邊大約幾十裡的一個村子裡麵。你送她回家。”隨後,趙毓讓趙大媽給羅小草收拾一些格非的衣服,給她帶回去。“趙大媽,我想起來你昨天蒸了一些點心,也給小草收拾一籠屜。”

等他支開了小草,趙毓扯著蕭則說,“你先彆回來,就在小草他們村子附近住幾天。這樣一來二去的,你就可以躲開你爹幾天了。至於裴檀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