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為了一口饅頭,你能出賣什麼?……(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6751 字 8個月前

79

很多事情需要善後,趙毓他們一時半刻也回不了雍京,就住在宛平。

小城就在永定河東邊,正對著盧溝橋,扼京畿咽喉要道。——局製雖小,而崇墉百雉,儼若雄關。

一家小店。

眾人下馬,包店吃飯。

趙毓自己一個人坐在角落的桌子旁,正麵是一堵牆,他的麵前一盤炒蘑菇,一盤包菜粉絲,還有一盤蔥花柴雞蛋。

他左手捧著一個粗糙的碗,不緊不慢的吃著。

有人在他麵前放了一碗蒸肉。

趙毓抬頭,是蕭則。

趙毓,“吃飽了嗎?”

蕭則,“沒有。”

趙毓,“坐下一起吃點吧。”

蕭則將自己的碗拿過來,就坐趙毓旁麵。

“趙叔。”

“怎麼了?”

“西北道有事,我爹讓您有空過去一趟。”

“哦。”

“八叔昌渡質疑您用西北道全部白銀押寶雍京銀價狂跌,他想要對您發難。我爹他,……”

趙毓從飯碗中抬頭,“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再管西北道的事了嗎?你既然一腳踏進裴公這裡,就最好全心全意在這裡,這條路不好走,千萬彆三心二意毀了前途。”

蕭則點了點頭,吃了兩口米飯,“趙叔,西北道是不是有禍?”

“沒事,彆瞎想。”趙毓說,“人這一輩子最好隻端著一碗飯,這樣端得穩。再說,裴公此人柱國棟梁,就是心眼小,我怕,……”

蕭則的眼神一直向他身後瞄,趙毓立刻說,“我怕你年輕,做事不牢靠,給裴公添麻煩。裴公此人,有知人之明、謀國之忠,可謂千裡駒,是難得的國之乾城,你跟著他混,以後一定是前途無量。”

說完,扭頭,果然,裴檀就站在他身後。

“裴公爺。”趙毓輕笑出聲,“這段時間我是喪門神附體,做什麼事,什麼事不成,我都要衰到廟裡燒香去了,結果噗通一下,我眼前掉下來個定國公,真是天不絕我。裴公爺,您老就是我的平安符、大紅燈。”

蕭則,“……”

官麵上不會有人稱呼裴檀“裴公爺”,而趙毓說起來不但順口,而且帶著三分調笑,卻有著詭異的三分親切。

“這是我第二次看見你一個人對牆吃飯。”裴檀也坐下,將一壺酒兩個碗放好,“上一次,還是七年前。”

元熙六年,先帝駕崩,趙毓回雍京奔喪,進京之前住在安河驛站住一宿。

裴檀作為帝王近臣,一路跟隨。

在安河驛站的那個晚上,趙毓也是這樣,一個人麵對一堵牆,不言不語的吃飯。他從西北趕回來,像是餓極了,吃飯的時候不急不緩,卻吃的很多。不一會兒,一碗米飯就見了底。

趙毓拿起來酒壺,給裴檀倒了一碗酒。

“我總說等您回雍京空閒了,請您喝大酒,話是總這麼說,看總也沒這個空閒。今天碰上了,怎麼也要喝一碗。”

裴檀接過去。

趙毓又說,“說起來,咱們可是幾十年的老交情。”

當年他喝花酒,醉了,回來的晚,宵禁他倒是不怕,就是怕宮門上鎖,那個時候裴檀還在禁軍,正好看見他巡街,趙毓借了他的馬回宮,在大正宮門徐徐關閉的時候,騎馬入皇城。

隨後,就看見了十五歲的文湛,一腦門子官司坐在玉熙宮。

文湛怒火衝天的問他是不是又鬼混去了,那個時候,趙毓以為文湛年輕小,為人又方正,什麼都不懂,就插科打諢的回答,“彆亂說,我從來不逛窯|子。”

“你是不逛窯|子!”文湛氣極,“你逛相公堂子!”

……

想到這裡,趙毓就笑了,——文湛一如既往的氣鼓鼓,一下子就過去這麼多年。

流年都去哪兒了?

趙毓喝了半碗酒,這是一種很清淡的高粱酒,加了蜂蜜,味道不錯。

“裴公爺,這人嘛認識的久了,就忘了剛開始。我都忘了我們第一次在哪兒見著的了。”

“奉先殿。”

對了,是在奉先殿,那個內廷供奉先祖的地方。

那一年幾個世家勾結禁軍叛亂,大正宮中亂哄哄的,裴檀在那天入宮見皇後,不想遇到這樣的禍事。

就在他就要遭遇叛軍的時候,有人揪住他的袖子,用力向後拉,然後將他從一條很古怪的小路扯進了奉先殿。這裡不同於太廟,沒有那麼隆重,供奉的是先祖的牌位,四周青煙繚繞,空無一人。

“在這裡躲一下,他們找不到這裡。”

一個小孩子,身上是黑色緙絲鑲銀絲驤翥紋的小袍子,衣服上彌漫著異常昂貴與罕見的白曇花的熏香,他頭發紮的不是很嚴實,隻有頭頂一半用金絲鑲嵌羊脂玉的環扣住,另外一半頭發披散在後背上。他雙手抓住門栓,雙腳踩在楠木門當上,向外看。

“沒人過來。”

裴檀,“大殿下怎麼在這裡?”

“咦。”小孩子雙手抓著門栓轉過頭,“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有資格進出宮廷的王公子弟,沒有人不知道這位皇長子承怡。皇帝真正的心尖子,捧在手裡怕碎了,含在嘴裡怕化了,頂在頭頂怕歪了。

寵冠諸王。

所以,……,他是皇後的眼中釘。

“我也知道你是誰。”小承怡從門上跳下來,“你是六弟的哥哥。”

隨後,又加一句,“你們長的有些像。”

裴檀,“太子殿下,現在會不會有危險?”

“不會。”小承怡篤定,“六弟是儲君,他的身邊一向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外麵有人叛軍轟門的聲音。

“不好,壞人來了。”小承怡一把揪住少年裴檀的袍子角,“跟我逃,走這邊!”

於是,皇長子與裴相獨子,鑽了狗洞。

承怡帶著他在後宮中繞著詭異的路線逃跑,最終,跳入太液池。他們從接天連日的紅蓮葉子下麵,遊到了玉熙宮。禁軍很快控製了大正宮,平叛就在彈指間。

隻是,那一天,五皇子不幸遇到叛軍被質被殺。

多年的往事如同流水一般,在他們兩個人麵前淌過,裴檀看著趙毓,後者不說話,就是認真看著酒碗,店內的油燈閃著昏黃油膩的光亮。周圍都是自己人,吃飯喝茶,異常安靜。

裴檀忽然站起來,“你,……,吃過飯早些休息,明天還要趕路回雍京。”

隨後,就離開了。

飯桌上隻有趙毓和蕭則。

趙毓又捧著粗碗,慢慢吃飯。

“那些人,……太平鎮的那些人已經押入宛平的軍營,看管很嚴。”蕭則忽然開口,“方才我們的一個遊擊去給那些人派飯,順便問了他們一句,怎麼有人輕易做出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趙毓,“嗯,他們怎麼說?”

蕭則,“景沢一開始隻是在他們麵前擺了一箱子銀錠,然後說,沒有牽掛的人贈送白銀,並且帶他們離開。”

結果,“沒有牽掛”就是殺妻殺子,就是一張投名狀。

隻要親手殺了人,就洗不乾淨了,隻能被景沢推著走,一步一步,走向了不歸路。

“已經找到了那箱子白銀。”蕭則說,“我粗略算了一下,就算景沢承諾的是真的,每個人也就能分到不到二十兩的銀子。太平鎮的水土其實很好,那裡麵的人雖然無法出來,可是男耕女織,日子過的很怡然,這麼點銀子,實在不至於如此。”

太平鎮封閉,不能與外界有交往,所以不需要白銀;戶籍在那裡男子不能科舉,所以不需要讀書。直隸總督署嫌管那裡麻煩,所以給那裡的裡長發一份薪俸,讓他們自己管自己。

一切都很完美。

完美的把自己窒息了。

太平鎮的人想要出來,沒有清白的戶籍,不識字,完全無法活下去。

二十兩白銀,可以買一個戶籍,可以吃很久的飯,可以換個身份在天下清白的活下去。

至於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