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西市。(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5629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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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羅古的眼神掃過眼前一眾人,他識得梁十一,隻是,最後,他一直看著趙毓身後的文湛。

開口的時候,卻已經轉向趙毓,“你怎麼和官府的人在一起?”

趙毓,“這是朋友。”

“官府的人不可能是朋友。”不過,覆羅古隨即笑了,像夜梟,“我忘了,你是鄭人。你們成為朋友,總比你我是朋友來的容易。說吧,什麼事?”

趙毓,“不讓我們進去?”

覆羅古讓開門,他們走進院子。這裡居然不亂,院子牆壁上是石灰覆蓋著乾草,爐子上熱著肉湯,旁邊是瓦罐,裡麵是酸馬奶酒。屋子不大,隻有兩間,都緊閉著門,裡麵似乎有微弱的聲音,如同虛弱的動物在喘息。

趙毓,“洪丁在哪裡?”

覆羅古,“條件?”

趙毓,“你開。”

覆羅古,“你在西疆的銀礦?”

趙毓聽著微微皺眉,“這麼荒誕的事情,不明就裡的外人相信就算了,怎麼連你也相信?如果西疆果然有銀礦,你們不會繼續做人肉買賣。”

“這倒是。”覆羅古居然點頭,“那我換一個條件,告訴我,……”說著,他手指向文湛,“他是誰?”

趙毓,“朋友。”

覆羅古,“不,我想知道他真實的身份。”

“……”沉吟了一下,趙毓才說,“洪丁的性命隻能換一個對你來說並不重要人的消息,合算嗎?”

覆羅古忽然大笑,如同漫天的夜梟振翅,可以將樹枝上的冬雪震落,“可是你卻不肯換,這說明他很重要。告訴我,他是誰?”

趙毓王顧左右而言他,“洪丁是你的敵人。”

覆羅古與洪丁來自敵對的部落。早年他們還打內戰的時候,洪丁曾經俘虜覆羅古,為了製造奴隸,洪丁將俘虜全部閹割,使他們不會擁有妻子兒女,再不會有家,也不會有外逃的渴望,這樣,這些人就可以安分的活著,成為被奴役的苦力。趙毓衝破了洪丁的軍隊,結束了這一切。

此時,覆羅古低頭,沒有說話。——他與趙毓有私交,可是國恨家仇在上,良善的“敵人”與凶狠並且有私仇的“盟友”,究竟應該出賣哪一個?

趙毓繼續加碼,“你欠我一個人情,用這個抵可以嗎?”

“可以,我欠你一條命,總歸要還。”覆羅古忽然抬頭看著他,“洪丁在你們一進入西市就走了,去了哪裡我不知道,不過你們可以去問藥羅婆,她就在前麵一棵黑槐樹下的院子中住,這一條街,隻有她家的院子最像樣,你不會找錯。”

“好,多謝。”趙毓要走,覆羅古叫住他,“我欠你的已經還清了?”

趙毓點頭,“一筆勾銷。”

院子外麵的人等到命令,連忙趕去覆羅古說的院子,——晚了一步。除了一具老婦的屍體,其它隻剩下院子中的核桃樹,和一個封凍的小水池,裡麵有幾條已經死去卻依舊美麗的遊魚。

他們一無所獲,隻是多了一條線索,——藥羅婆。即使她已經死去,卻有一些家人可以追溯痕跡。

梁十一卻一直盯著那關閉的屋門。他向那邊走去,趙毓扯住他的袖子。

“你做什麼?”

“屋子裡麵,……,有人。”

崔珩抽出一直彆在後腰上的弩|箭,一扣機關,弓|弩張開,直勾勾的對準緊閉房門的小屋。

梁十一一腳踹開房門,手中火折子再燃起來:

——屋子像岩洞一樣,幾乎什麼都沒有。隻是,地上爬躺著一個女人,遍體鱗傷,頭發散亂,覆蓋了臉,她的旁邊蹲著一個小女孩,一雙淺藍色的眼珠子,失神的看著闖入者。

梁十一認得她,正是今天白天他救下的那個小女孩!

崔珩收了弓|弩,天寒地凍的,他竟然出了汗,袖子隨便一抹,讓他臉上掛著的戲妝掉了一小半,像個偷竊林黛玉畫皮的鬼狐。

梁十一去探女人的鼻息,——雖然很弱,卻依然有呼吸。

她活著。

趙毓一把扯開他,“老梁!”

“她們,……”梁十一沒說明白,覆羅古在院子外麵開口,“這女人欠我錢,沒東西抵賬,隻能賣她閨女。這位官爺心眼好,替他還了賬。”

梁十一有些怒氣,“既然已經清賬,你這是做什麼?”

覆羅古不說話,就是笑,桀桀的,異常難聽。

趙毓看著他這樣,卻對梁十一說,“今天,你不應該,……。西疆那邊有一種雪豹,非常機警。它們依靠氣味辨彆自己的幼崽,如果,有一隻幼崽沾染上外人的氣味,母豹會一口一口生吃了它。今天你的善舉就是讓這對母女沾染上你的氣息,她們在這裡,……,很難再活下去。”

文湛原本站在門口的地方,此時,也向裡麵走了兩步。覆羅古見他靠近,想要扯他的袖子,卻似乎扯住了一陣風,或者是流沙,空無一物。

“我見過一張畫像。”覆羅古對文湛說,“二十多年前,阿爾術依王的公主和親,你們鄭人送過來一張畫像,上麵那個人,很像你。”

那是先帝的畫像。文湛的眼神帶了一絲了然,“他一直對你們很好,你不應該辜負他。”

“誰?”覆羅古有些心驚。

文湛不再說話。

梁十一忽然說,“我想帶這個女孩子走。”

趙毓麵對這對母女,慢慢蹲下去,他看著這個小姑娘。

這些年,這段時日,在他眼前死去的人,死去的擁有青藍色眼珠子的人已經太多了,他本來就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即使理智告訴他,做這樣的事情不對,可是他還是伸出手,把那個女孩子抱離。

女人瀕死,手指攥住女兒的衣角,死死的攥住,手背上青筋爆出。

她向前爬了爬,用儘全力看著趙毓,眼神竟然不是恨,而是一種絕望中的祈求,她微微搖頭,似乎在否定什麼。

趙毓問了她,可是她無法再說話了。

女人已經死去,手指僵硬,依舊死死的攥住女兒的衣角,那是最後一絲殘念穿越了生死的界限。——不要,……,不要去。

那個女孩子似乎認定梁十一,在母親死後,她把他當成親人,趙毓將這個女孩子遞給了梁十一。

趙毓對覆羅古說,“我們把她帶走,算是欠你一個人情,不知道該怎麼還。”

覆羅古,“我的債已經還清;你的債,我自己去討。”

眾人剛出西市,覆羅古的院落就炸了。文湛下意識扯過趙毓,護在身後,可是,他們卻連灰塵也沒有沾染到。夜裡雪下的急而厚,湮滅了那本來就微弱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