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牡丹花下。(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6995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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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小院。

這裡貼著對聯:殺,蛇蟲鼠蟻;療,疑難雜症。

橫批:摸骨看相。

這些字對著日頭,趙毓看著眼花。

事實上,不是他對著日頭眼花,他最近都眼花,不僅如此,他的耳朵也有些嗡嗡作響。除了這些,如果他對著鏡子仔細看看,還能看到麵皮上眼睛下麵有些些青色。最近不知道怎麼了,即使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他還是累,總有一種行動遲緩,身體休息不過來的感覺。

文湛本來要傳太醫給他仔細瞧瞧,結果黃樅菖說有十萬火急的大事,就扯著趙毓出宮了。

誰知道,他們出宮後,七扭八拐,最後到了一個偏僻的小巷子。

儘頭是一個小院子。

這裡種了許多柳樹,栽種了許多花卉,還挖了一條活水,養了一池塘的肥魚。如今早春,四周光禿禿,倒是看不出什麼良辰美景奈何天,三月之後,幾場雨一下,必定是賞心樂事誰家院。

屋子中坐著一個老頭兒翹著山羊胡,黃樅菖介紹道,“這是牛神醫。”

老頭兒端詳了一下趙毓,要他把手腕伸過去,開始號脈,不一會兒,他撚著山羊胡問趙毓,“這位老爺,春秋幾何?”

趙毓,“我是鳳化十八年生。”

牛神醫,“哦,虛歲三十六?”

趙毓,“我娘把我生在了正月初一,沒虛歲,實打實的三十六歲。”

牛神醫點點頭,“哎,這個歲數,雖然談不上老朽,可也不是青春少艾了。”

他說著又仔細打量了打量趙毓,——人嘛,生的是真好,少有的好,就是這個麵相,一看就知道是那個病症。

不過,他又摸了摸趙毓的手腕,——這個骨相嘛,稀有,當真稀有!

“這位老爺,您這生辰八字外加這骨相,若是個女子,那就是異常罕見的皇後命,有正位中宮,母儀天下的大運!可惜,您是個男身,此一生,您可與高爵厚祿沒有一絲一毫的緣分了,隻能安心做個平頭百姓。”

趙毓比了比自己的淚痣,“我小的時候,碰到一個算命的,他說我長了這個活不到二十三歲。可是我全須全尾的活到了二十四歲本命年,初一一過,我去砸了他的算命攤子,讓他以後隻能做廚子糊口,不能再招搖撞騙了。我說牛神醫,您到底是懸壺濟世,還是一根神棍,您告訴我,我幫您選個道兒。”

牛神醫連忙擺手,表示不再泄露天機,他又問,“這位老爺,最近可是新納了愛寵?”

趙毓尋思了一下,點頭,“算是吧。”

牛神醫輕歎口氣,“惜福養生,惜福養生啊。”

趙毓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困惑,“這位老人家,您這問來問去,最後也沒有告訴我,我這到底是個什麼毛病?”

黃樅菖在旁邊連忙遞紙筆,外加一錠白銀,“神醫,請您寫個方子,我們回去好抓藥。”

“這個方子嘛,目前看來,還用不著。”牛神醫開始苦口婆心,“這位老爺身子底子不錯,就是最近放縱了些,我給你們寫幾個食療的菜譜,回去好好吃上一段時日,能養回來。還有,您和新夫人要分房而居了,哎,古人雲,色字頭上一把刀,剮儘牡丹花下的風流鬼啊。”

趙毓,“……”

出了這個牛神醫的小院,黃樅菖將他帶到一個不大的館子。

“祖宗,這是我和幾個同鄉開的小買賣,已經幾年了,今天您第一次來,嘗嘗我們這裡的土菜。”

趙毓一聽,有些意外,他還當真仔細打量了打量,店麵不太大,就是乾淨,出奇的乾淨,賣的都是一些老百姓喜愛的東西,從炒疙瘩到砂鍋吊子,鹵煮小腸、炒肝、燒麥、褡褳火燒和炸醬麵,賣相有些粗,不過價錢很實惠。門口還有個夥計,守著一大盆鹵好的豬耳朵,豬頭肉,豬肘子,切成肥厚的大片兒,一個大子兒吃一片兒,專門給來來往往的夥計、車夫、馬夫磨牙用的。

“買賣倒是真好,怎麼,你手頭緊?”趙毓,“我讓賬房給你開些銀票出來。”

黃樅菖拉著趙毓向裡麵走,說,“我手頭不緊。”

趙毓,“既然手頭不緊,開什麼買賣?賺錢不容易,勞心勞力,怪累的。我那裡有錢。”

“祖宗,我不能總讓您養著吧。”黃樅菖,“這些年,您給了我不少了。”

趙毓,“那些錢不是讓你亂花的,是讓你拿回老家買房子置地。你不能總在司禮監,總這麼位高權重吧,總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

“老家的地都置辦下了。可是,我也不能把我們涼坡周邊的地都買儘了吧,鄉裡鄉親的還不得罵我們祖宗八輩?”

黃樅菖說話間引著趙毓到後院。

這裡很寬敞,還有一排瓦房,他們進了一個最亮堂的屋子,裡麵沒有擺放八仙桌和木椅,而是砌了一個火炕,炕上擺著小桌。

他們脫了鞋,上了炕。

外麵有個婆子進來,黃樅菖把從牛神醫那裡開出來的食譜給她看,讓她按照上麵的醫囑先準備四份熱茶,再熬煮一份人參烏雞鬆茸湯。

等那個婆子出去,趙毓扯過來那張食譜,一邊看,一邊皺眉,“宮中有大夫,隨便瞧瞧吃兩味藥就得了,折騰這個做什麼?”

黃樅菖,“這病,還真不能讓宮中的大夫瞧。祖宗,您不知道,現如今您的脈案和聖上的放在一起,按理說,這些脈案應該讓內閣諸位閣老們傳閱的,司禮監也要翻看。您想想,這要是讓他們看到了,還以為聖上那個啥,不太好吧。再說,太醫局那幫子人,各個老謀深算,給人瞧病隻要不死人就是大功,至於病症能不能治好,那就看天命了。您這毛病不大,隻是絕對不能拖,不然,以後有您受的,絕對不能讓宮中那幫子王八蛋瞎折騰。”

趙毓又看了看食譜,有些嫌惡的撇在一旁,“黃瓜,你叫我出宮,究竟有什麼事兒?”

黃樅菖,“甘寧總督徐紹那個小兒子,想要買羅小草。”

趙毓,“徐稚?”

黃樅菖,“是他。”

趙毓,“我在雍王府的時候聽越箏說過,這個徐稚是他的座上賓,不過這也沒啥。我去回絕,不賣。”

黃樅菖搖頭,“不能這麼硬碰硬。”

趙毓,“怎麼?”

黃樅菖,“祖宗,這個徐家,現在是好壞都不要沾,尤其是您。”

趙毓自己倒水,也給黃樅菖倒了一杯熱茶,“說明白些。”

黃樅菖,“徐紹,是聖上親自布防的大鄭北境第一道防線;而這第二道防線,就是您向定國公舉薦的白策。”

趙毓碾開一個鬆子。

黃樅菖,“如果您跟徐總督交好,那麼,大鄭從北境到雍京,半壁江山,百萬雄兵儘數在您手中。我到不是說聖上會疑心,可是太子怎麼想,雍王怎麼想,楚相怎麼想,定國公又怎麼想?除開這些人,但凡知道一些軍國大事的人,會不會暗中疑心聖上過於偏聽偏信?”

趙毓咀嚼了那枚鬆子。

“如果您同徐總督交惡,……”黃樅菖看著趙毓,“您終歸是尹家的女婿,是藩鎮。聖上重用徐紹,矛頭對的就是藩鎮。一旦削藩,萬一這些裂土封疆的將軍王侯們不甘心,打著清君側的大旗舉兵造反,徐總督率重兵克那些累世功勳的藩鎮,究竟是天下為公,還是報私仇,這就是牽扯到人心向背的大事。”

趙毓的手指碾著鬆子殼子。

黃樅菖,“如今茶館中,說書人最紅火的段子就是《說嶽全傳》與《楊家將》。他們的忠肝義膽,蓋世功勳與高風亮節讓百姓折服,保家衛國的大義更讓大家心向往之。可是,大家酒足飯飽之後,隱晦議論的卻是,當年宋帝十二道金牌招嶽飛,致使一代名將冤死風波亭,實在大大可惜。如果他們是嶽飛,一定讓宋帝詔書活見鬼,並且擁兵自立,先北上抗擊完顏氏,再南下奪取趙宋皇權,這才是大丈夫一生的功業。我華夏自古就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萬一,戰火從邊境燒過來,所到之處,未必不會有人把聖上比作宋帝,把藩鎮比作嶽飛的傳聞。”

“《上略》,英雄者,國之乾;庶民者,國之本。得其乾,收其本,則政行而無怨。”

“王爺,我們不能給藩鎮留下一絲一毫的話柄。”

趙毓,“所以,這位徐總督就倚仗著聖上的重用而縱容小兒子為所欲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