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Black Flags II(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4622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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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藩。這是改變大鄭近三百年邊境權力格局的大事。因此,皇帝與藩鎮,在圖窮匕首見之前,都想要互相再試探底線,畢竟誰也不想擔負‘為奪權而置祖宗江山社稷,天下億萬黎庶於不顧,挑起戰火,致使生靈塗炭’的千古罵名。

定國公裴檀秘密潛往北境,為的也是這件事。

這段時日,雍京到北境‘藩鎮’之間的詔書、奏折,一封一封的傳遞,凍土之地飄蕩的雪花似的。在微音殿侍奉的翰林們與藩鎮幕府的酸文假醋有了極大用武之地,官麵上的大話套話一牛車一牛車不要錢似的隨便拉,從大鄭開國君主們的大功業說到凍土之地的冰草如何煮湯,扯的淡從大鮮卑山一直進了山海關。

隻是,雙方都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

裴檀命蕭則以六百裡加急送到文湛手中的這封奏折上,大致說了那些‘藩鎮’不上台麵的心思。

千言萬語一個詞,——封建。

封土建國!那片邊境,那片土地,數百年的拉鋸戰與割據,那些藩鎮家族,每一家的宗廟都是十幾層的牌位,祖宗們沒有安穩死在侯門公府的,幾乎全部戰死沙場,馬革裹屍而還。

——幾代先祖,以血和黑鐵犁出來的土地,想要留給兒孫,合乎天理人情!他們甚至沒有想要割據魚米之鄉的膏腴之地,隻是想要留下這塊遠離雍京的凍土,用幾代人的命給後代子孫留下一個安穩的繁衍生息之地。

文湛把這封奏折遞給趙毓,趙毓卻沒有看,徑自給了黃樅菖。

蕭則並不知道裴檀的奏折中的內容,但是他知道,這是關於裁撤藩鎮與撤北境之軍的軍國大事。

上一次,蕭則參與這等大事,是趙毓撤西北軍。

當年他還是尹氏六部的一個千總,他親眼看著這些在西北戰火中活下來的兵士,帶著豐厚的軍餉回鄉時候的複雜情緒。有不舍,有遺憾,甚至有怨懟,最後,還有很多對於故土的眷戀。

朝廷曆來‘重文輕武’,民間從來都有‘好男不當兵’的俗語,當兵的人不是被拉了壯丁,就是一些活不下去的窮人,流民,罪人,甚至是亡命徒。他們原本就沒有建功立業的命,如今可以帶著豐厚餉銀活著回鄉,已經是絕大的幸運。

可是藩鎮卻不同。

這些武勳家族樹大根深,軍功卓著,幾代割據,在邊境財、政、軍大權獨攬,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土王,讓他們裁撤,猶如與虎謀皮。

當年西北戰事平息,所有人以為趙毓也會如同北境這群藩鎮一樣,割據土地,以要挾朝廷裂土封侯。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趙毓補齊八百萬兩白銀的軍餉,不留餘地,一刀裁撤西北軍。

唯一的意外,隻是趙毓中途回了一趟雍京城。

一封內廷司禮監的紅封詔書八百裡加急遞送西北,趙毓拆看,隻掃一眼,臉色慘白如死人。他交待一句‘家中有事’便騎馬三天三夜,千裡回京。蕭則與另外三人作為護衛隨行,卻被攔截在雍京城外。

當時,雍京九門封鎖,隻有趙毓的關防可以進城,他進城之前交待蕭則他們立刻回西北,千萬不要耽擱。

很久之後,官麵上的流言兜兜轉轉,蕭則才知道,當年親眼見雍京九門封鎖,是因為皇帝遇刺,生死未卜。彼時東宮未立,大鄭王朝一場幾乎要傾朝覆野的危機,在天下未知覺當中,平緩渡過。如今時過境遷,聖上龍體安康,自然覺得那不過是一場小風浪,其中的風雲驚動,波譎雲詭,早已經淹沒在一片祥和的太平盛世當中。

趙毓在雍京留了一個月,在冉莊置辦了一個破落小院,眾人以為他徹底歸隱林泉,不問世事了,他卻立刻回了西北。——撤軍。

作為曾經的主帥,趙毓需要全權善後,他是大員中最後一位啟程的。

戰亂平息之後的儀式,所有征西官員們,無論文臣還是武將全部不作戎裝,而是端坐八人抬的官轎,放下簾子,裡麵加上暖爐,在西北那樣冰天雪地的境地,穿著薄錦文臣官服,威儀十足。

趙毓不同,他騎馬。褪去鎧甲,這位真正的‘西北王’隻著一身輕裘,胯|下依舊是匈奴駿馬,從敦煌一路到黃河渡口,登船回雍京。沿途異常安靜,為他送行的百姓們無人說話,人數卻極多,跪了一路。他們沿著黃土官道潑了水,淨了街,擺滿香案,點燃細香,供奉著趙毓的長生牌位。

此時,趙毓問蕭則,“你一路上岐山,吃飯了嗎?”

“未敢耽擱。”

“黃瓜,帶他先去吃飯。”

蕭則此時才仔細看了看過來為自己領路的‘司禮監秉筆大太監黃樅菖’,——居然又是個舊相識。他在西北道見過黃樅菖幾次,當時隻是覺得此人有些陰柔,沒想到他果真是個太監。

黃樅菖帶他到膳房,讓人準備了飯菜,不一會兒,趙毓也進來。

“你彆管我,好好吃點東西。”他安撫住想要站起來的蕭則,坐在他對麵,黃樅菖遞過來一盞熱茶。

“你爹還好嗎?”

“好。”蕭則點頭,“他聽了您的話,西北道的事一了,他就帶著我母親,陪同祖母捧著我祖父的骨灰從甘陝入川了。我之前竟然不知道,祖父祖籍居然是蜀中。”

趙毓則說,“蕭老大的老父親是蜀中涪陵人,當年被拉了壯丁到西北當兵。一來一去,也是小一百年的光景了。他們這次回去,是落葉歸根。”

俗話,少不入川,老不出蜀。

蕭呈如此安排,也算是為了自己找到一方埋骨之地。

趙毓從未解釋過‘西北道’對賭的事,蕭則明白。一來,江湖上大家都明白的法則,願賭服輸。二來,不管趙毓背後是什麼人,他本人真正的身份是什麼,隻說他這個人,已經足夠人忌憚了。

任何風浪,趙毓都壓的住。

所以,他極坦然。

蕭則從北境一路來雍京,又上了岐山,已經幾天幾夜沒有休息,甚至途中還跑死了一匹快馬,趙毓讓他先去休息,隨後轉身回來找文湛。此時的皇帝站在萬千桃花樹之前,向前走是一條登入山巔的羊腸小道。

他衝著趙毓伸出手,“走,一起爬爬山。”

“這個時候,……”趙毓覺得有些腰疼,不過還是扯住了文湛伸過來的手,“那就一起走走吧。”

野芳發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