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 陛下,我豁不出去。(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6662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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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湛閉著眼睛,趙毓的手指在他的發絲之間流連,動作很輕,很輕,如輕風拂麵,微雨沾衣。

過了一會兒。

“承怡。”

“嗯?”

“你心跳的怎麼這麼厲害?”

“被你嚇的。”趙毓說著還輕聲笑了,“我都說我是覺多的人,戰時那麼嚴峻,對我來說,踏實睡一夜都是窮奢極侈的願望,哪裡來的體力撚三搞四?”

文湛,“嗯。”

趙毓又加了一句,“就算我有心,也無力啊。”

文湛,“……”

很久,很久,很久。

久到趙毓以為文湛不會問了,他才說,“承怡,那些年,你,……,曾經 ‘有心’過嗎?”

自從承怡回雍京以來,這個問題一直在文湛心口盤旋,一直沒有問出來,今天,他終於開口了。

趙毓,“有過。”

文湛,“……”

趙毓,“那年在玉門關,我拿到你派人送過來的生辰玉佩。”

……

春風不度玉門關。

玉門關這個地方像足了當年故人為趙毓描述的西疆故土。黃沙萬裡,枯骨成排。到處是那種一千年不死,一千年不倒,一千年不朽的胡楊,還有用黃土夯成了城牆,他似乎看到城牆上飄蕩著狗尾草。

那是一片沒有記憶的土地。

伴著風聲,趙毓甚至聽到了有人吟唱著古老的歌謠,——願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

通關的時候,趙毓的樣子並不像來往於西疆十六國的商旅,所以被守軍攔住問了幾句。

“你叫什麼名字?”

“趙毓。”

“籍貫?”

“雍京。”

“出玉門關做什麼?”

“送故友的骨灰歸葬天山。”

那個守軍又看了看趙毓,點頭,把通關文書還給他。此時,旁邊來了一名穿著奇秀衣服的軍官,是個宦官。

他走過來,手中端著一個木製的盒子。這個軍官什麼也不說,就這樣把盒子放在趙毓的手中。

打開,裡麵放著一塊玉佩。

南詔貢品,正經的玻璃種,帝王綠翡翠,稀世之珍。玉上九龍環繞,正中用大篆鐫刻著 ‘文湛’二字。玉佩上纏著黑絲,金線,還有一些紅色的絲,很喜慶,像是大婚時候選用的吉祥顏色。

是皇帝的生辰玉配。

一旦許給,生死相隨。

趙毓手指翻過它,背麵刻有三個字:——我等你。

……

“我知道你一直在等我。”趙毓,“可是,我卻不想你這麼做,太自苦了。”

文湛嘟囔了一句,“我樂意。”

趙毓又輕輕笑了,他的手指按了按文湛的鼻尖,“當年我想,如果,我身邊珠翠環繞,過著征歌逐酒的日子,是不是就可以斷了你的念想?”

“可是,……” 歎息一般的聲音:“我豁不出去。”

“陛下。”

“我豁不出去。”

趙毓的手指就在文湛的肩膀上,一下,兩下,三下,……,輕輕拍著。

皇帝想到遙遠的童年,那個時候,他才六歲,承怡也隻有十歲。那是一個夏天。還是皇太子的文湛被自己貼身伴當下毒,幾乎身死,是承怡救了他,之後養病的時候,承怡一直陪著他。外麵的花已經開到荼蘼,大殿中似乎看不到四季流轉,承怡把他抱到院子中,也是這樣的姿勢,很溫柔的擁著他,陪他看著大正宮中名貴的花草。

承怡的胳膊很細,擁抱很溫柔,卻沒有那麼強悍,沒有那麼無畏,沒有那麼九死無悔!文湛不懂。他原本以為,那是脆弱。現在他懂了。承怡的溫柔不是脆弱,而是像絲一般細韌;像泥土一般的包容;還有,像水一般,可以澤被萬物、細細無聲,也可以強悍猶如洶湧深淵、驚濤駭浪!

文湛,“上善若水!”

趙毓沒聽清楚,“什麼?”

“沒什麼。”文湛得了便宜便開始賣乖,“承怡,知道你那十年沒有彆人,朕甚欣慰。”

“得知陛下欣慰,微臣這顆心可以徹底放回肚腹中去了。”趙毓又捏了一下文湛的麵皮,發現,一代雄主的臉蛋子依然帶著小時候的模樣,似醒非醒的他像個剛出籠的小包子,有一種熱氣騰騰的軟嫩,“不然,主憂臣辱,讓主上煩憂定然是微臣的過錯,當真要罪該萬死了。”

文湛,“不許說 ‘死’這個字!”

“微臣失言。”趙毓微微用了點力氣,按住文湛的肩膀,不讓他起身,“不說,以後都不說了。”

文湛抬手,在趙毓胸膛上輕輕摩挲著。他左心口的地方,是一道永遠不會愈合的疤。趙毓揪住他的手指,輕咬了一下,文湛覺得自己指尖酥麻酥麻的,欲念有些蠢蠢欲動,卻聽見趙毓說了一句,“崔珩懷疑徐紹他,……”

文湛,“崔姓三等侯?”

趙毓,“老崔說,徐紹可能想要憑借此次的軍功,還有目前北境依舊險峻的局勢,問陛下要山海關外一直向北直到凍土的賦稅。”

“他不敢明說。”文湛讓趙毓又給擼了回去,舒展的躺好,才說,“不過,徐紹應該動了這個心思。他遞進來的折子,想要的是一個朝廷正式冊封的北境總督的官位。他說自己目前依然是 ‘甘寧總督’,隸屬西北軍,鎮北境名分不正。名不正則言不順,無法令行禁止,恐以後無法全權調度,貽誤戰機。”

也許是一夜春宵消弭了皇帝的冷芒,讓他的聲音聽上去溫潤了許多,可熟知他的人明白,——聖主震怒。

因為,文湛的聲音太輕了,輕的,讓人心寒。

趙毓,“既然有總督,那麼,他有沒有推薦誰來任北境巡撫?”

文湛,“沒有。”

趙毓,“如果任命徐紹為總督,你心中有巡撫的人選嗎?”

文湛,“人家明裡暗裡說,恐以後無法全權調度貽誤戰機,朝廷不需再委派巡撫,北境事務隻係總督一身即可。”

趙毓,“北境總督就是正式的疆臣了,代天巡狩,戰時若再加上巡撫空缺,他就可以將財、政、軍三權獨攬。他的胃口不小呀!不過,徐紹目前就在北境,如此請旨不能說逾製。”

“承怡,你對他的了解勝過我對他的了解。”文湛問,“你認為,他會想要裂土封王嗎?”

“不會。”承怡說,“如果當真到了那一步,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他不像是這種石破天驚的梟雄。不過,人心隔肚皮,我也隻是猜。其實,我覺得他應該對 ‘丹書鐵券’很感興趣。”

文湛,“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