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柳密 II(1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8504 字 8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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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三年的進士?”

趙毓,“今年剛元熙五年,先生都是散館的翰林了,不要說與您同科的進士不能比,就是與您一起進翰林院的那些儲相們都不能比,您真是實打實的前途不可限量!隻是,……”

他說著,話鋒一轉,“先生為何不進微音殿,而來戶部做事?”

柳密,“我出身微末,讀書就是為了功名,如今有了功名,就想要做些實在的事情。”

趙毓點頭,“大人好氣度。”

柳密,“不敢趙先生稱大人。”

趙毓,“柳大人位列台閣,早晚的事兒。” 他請柳密坐下,又抬手倒了茶,才問,“柳大人既然如此清雅,為什麼開口問我們要回扣?這筆軍餉,一分一毫都是前邊兒兵士的血。您也知道,如今西北戰局糜爛,沒有這三百萬兩渡劫,前功儘棄了。”

柳密端了茶盞,也是語重心長,“趙先生,您通情達理,我與您說實話。年根兒了,我們戶部封賬那是天經地義,就連禦史台督察院都說不出二話來。這點,您認可吧。”

趙毓點頭,“是,我明白。”

柳密,“我們年根兒下開銷軍餉,這是人情。雍京久居大不易,京官窮,既然是人情,總是要有些人情債的,您說,是不是?”

趙毓,“一成軍餉,三十萬,太多了些吧。”

柳密放下茶盞,忽然向前微微一傾身子,“要不,我給您算便宜兒。二十五萬?”

趙毓,“十萬,不能再多了。”

柳密,“二十萬。戶部上上下下都辛苦一年了,年底了,拿不了銀子回去,年都過不好。”

趙毓鎖著眉頭,仔細尋思,末了,一咬牙,“十五萬!”

柳密,“十八萬!”

趙毓剛要開口,柳密攔截,說,“趙先生,戶部明天就封賬,您這筆銀子要是不給,過了今晚,您就算是捧著二百五十萬的白銀,都送不進戶部的大門!我們也不敢再要了。再說,西北不是您一家等著開銷,甘寧總督祝惟演許給的我們的是六十萬兩白銀!”

“老祝?” 趙毓一訕,“柳大人是聰明人,他就算是捧著二百五十萬,您也不敢要。”

柳密不說話,就是喝茶。

趙毓,“柳大人裝糊塗是吧。您不是翰林嘛?這一年來,沒少抄寫西北軍報吧。甘寧總督祝惟演,不戰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度量,疆臣抱負!古之所無,如今也罕有。”

“這老祝要是哪天不走運,被西北遊兵散勇抓了去,我可沒錢去救他。等到朝廷追到今天這筆軍餉的事兒,戶部誰開銷的軍餉,誰就脫不了乾係。到時候,就算您聖眷正隆,不死也得扒層皮。”

……

“趙先生不必如此。” 柳密看著黃樅菖身後的趙毓,“黃秉筆也不是您的擋箭牌,看您,將黃秉筆的衣袍都攥褶皺了。”

趙毓貓在黃樅菖身後,扯著他壯膽,才說,“拉倒吧。老黃和你同殿為臣,他自然不會與你抓破臉。我如今解甲歸田,無事一身輕,我才不要和你再有半分瓜葛!你這個人,外表斯文俊秀,實則一肚子壞水,我老實厚道,沒你那麼多心眼兒,不繞著你走,不定哪天又著了你的道。”

柳密,“先生書院正堂掛的這匾額,寫的真好。大、正二字,先生何解?”

趙毓心想,文湛寫的。他又不風流,沒啥文采,估計看著大正宮,比照著就寫了,還能有什麼講究?於是,回答,“不小,為大;不歪,為正。”

柳密聽著,低頭笑了。

趙毓,“……”

……

見了“戶部小吏”,趙毓回府,聽到管家回話,尹名揚雖然熱沒有退儘,卻睡的安穩了。

楊進過來問,“戶部回扣十八萬的事,我們應嗎?”

趙毓,“咱們府裡還有多少現銀?”

楊進,“三千兩。”

趙毓一驚,“這麼多?我以為最多八百兩,咱們管家爺爺夠能攢的啊!”

“開源節流,量入為出,多年慘淡經營的成果。” 楊進帶著自豪,“雍京久居大不宜,人情往來都是不小的開銷。”

趙毓,“嗯,那你能在今夜湊出十八萬兩現銀嗎?”

楊進雙腿一軟,“啥?”

趙毓冷哼了一聲,“老楊,我聽說祝惟演許諾戶部六十萬,你猜,他現在手邊能有多少?”

楊進眼睛轉了一下,心中估算,才開口,“他想要搶這筆軍餉,六十萬肯定是從戶部出再流回戶部,誰的手邊也沒有這麼一大筆現銀。我估摸著他手邊的銀錢,不足十萬。”

“十萬?”

趙毓冷笑,“這筆錢夠修雲中黃河堤壩了。我覺得,他手邊不足五萬。老楊,你趕緊去,找人滿雍京城亂喊,就說,咱手中有十三行現兌的白銀十八萬,今夜送進戶部,明天開銷西北軍餉三百萬!”

楊進,“姑爺,這種事都是悶聲發財,哪有滿雍京城亂喊的?再說,戶部那位小吏不是應了咱了嗎?”

趙毓,“你說柳密?”

楊進連連點頭。

趙毓順手從牆根下抄起來一根掃把,衝著楊進的屁股就是一下子!

楊進,“……!!!”

趙毓,“還戶部小吏!你打聽清楚人家來曆了嗎?他才多大?元熙三年的進士,今年才元熙五年,他連翰林院都混完了,擺明了要進微音殿,那是以後的重臣,沒準還是宰相。還十八萬白銀的回扣,他長的就像個眼皮子淺的蠹蟲王八蛋!老楊,人家下的釣鉤都是直的,就這,你都能上鉤。以後等你咽氣,你老婆問我你是咋沒的,我就說你是笨死的。”

楊進,“……???”

趙毓,“彆想了,這個時候,讓你乾啥你乾啥。去,快去!”

甘寧總督祝惟演在雍京城的府邸也在北城,距離尹家並不是很遠,月上柳梢頭,此時,他正在家中坐臥不寧。

——四萬七千兩現銀已經送進戶部,可是,他為什麼心中如此的忐忑?

傍晚時候,他得到消息,趙毓手邊有從十三行兌的現銀十八萬,他的幕府說這是障眼法,他卻不這樣看。

趙毓此人,來曆經曆都很複雜,但在西北這些都不重要。兵連禍結的疆域上,唯一看中的能力就是搞到軍餉,而趙毓,就是個中好手。他與十三行交情匪淺,他說有,就筆銀錢就一定有,絕對不能心存僥幸。

而且,自己許給戶部的回扣比趙毓高出一倍,之前不出手,是覺得湊的再多一些,至少到十萬,才是心意。可是自從聽到趙毓從三十萬降到十八萬兩的消息,他就知道,戶部也著急了。看樣子,年根兒誰的日子都不好過,有,總比沒有強。

他如今先送訂銀過去,不論多少,人家總要看麵子的。再說,就算不看自己的麵子,也要看老師查伊瑝、查閣老的麵子。

這次尹氏兵敗,是千載難逢的好時機!

攔截了他們的軍餉,尹氏和趙毓是緩不過開春的,到那時,西北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肅清西北的萬世功勳,世襲的榮華富貴,仿佛已經唾手可得!

“老爺。” 小童來報,“有客。”

月下,一個人,穿著藍色的長衫,披著白色狐皮大氅,慢條斯理的走進來,“老祝,有日子沒見了,你這個小院拾掇的不錯,可惜,你也住不上了。”

是趙毓!

而他身後,則是數不儘的緹騎!

祝惟演終於知道,這股不安,從哪裡來了。——許給戶部回扣,從戶部開銷軍餉是慣例,卻是上不了台麵的慣例。遇到一位“通情達理”的吏部官員,自己這種做法就是“人情通達”;但是,如果遇到一位過剛過直的,自己則是貪汙公帑,這是罷官革職的大罪!

何以如此疏忽?!

大概,是因為,過剛過直的人,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了。

趙毓按住他肩膀,把他按回椅子上,“老祝,你看看你,自己不學好,還連累座師。查閣老要是被你牽扯進來,進了詔獄,也沒人撈你不是?”

“胡說八道!” 祝惟演也怒了,“你彆隨意攀扯,老師與此事毫無關係。”

趙毓輕笑,“你說沒關係,就沒關係呀。那日在微音殿,查閣老穩的很,坐山觀虎鬥,今晚過去,我倒要看看,他還穩不穩?”

緹騎抄家沉默有序,祝府一切金銀封存,充公。

然而,趙毓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那一晚被抄家的官邸,不止祝府。

……

“趙先生。” 柳密看著躲在黃樅菖身後的趙毓,“您先從黃秉筆身後出來,我今天很有誠意登門,您不用這麼躲著我。”

趙毓狐疑,他從黃樅菖肩膀頭上探出半個腦袋,“你的誠意是啥?”

柳密袖子角輕撫了一下桌麵,那裡有個小壇子,“內人親手做的酸蘿卜,按您的口味,放了一些米酒。”

趙毓指著他,“你,離遠點兒。”

柳密後退五步。

趙毓蹭過去,打開小壇子的蓋子,一股甜酒糟過的小菜的香氣,飄蕩而出。

……

在祝府看抄家看了小半個時辰的熱鬨,趙毓回到尹府,開始幸災樂禍,“這一次,我用柳密做刀,反手就滅了老祝,連帶著查閣老也吃瓜落。我估計老祝不死也得扒層皮,查閣老就算想要撈他,甘寧總督的位子是保不住了,沒準兒給他在黃河沿岸謀個差事,讓他抬河泥去!”

楊進,“還是姑爺神機妙算。”

結果,趙毓還沒幸災樂禍半盞茶的時辰,緹騎到了。

柳密也到了。

“趙將軍想要用卑職做刀,也要看,卑職這把刀,將軍是否握得住?”

緹騎做事情老道,尤其是簡單抄檢總督一級大員的府邸,更加老道。

下人老媽子丫鬟們,都讓待在自己屋裡,不準點燈,不準出門,楊進和趙毓在院子中,而臥病在床的尹名揚則繼續臥著。

楊進提心吊膽的看著他們。

趙毓單手扣著蓋碗,麵無表情一口一口喝著茶,“柳大人,我真冤枉,我什麼都沒做啊。”

柳密,“今夜向戶部送賄銀的人是祝大人,可是,傍晚之前,與卑職討價還價的人,卻是將軍您。”

“老祝油水多,你們在他那裡能抄出幾萬白銀。” 趙毓,“我窮,都要當褲衩子了,你們能榨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