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赴戎機,關山度若飛。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將軍百戰死,壯士,……壯士,……,壯士那個壯士,……啊啊啊啊!
唱到這裡,女管事好像忘詞了,於是,向前一步,“姑娘們,我們一起唱!”
“壯士,……”
“十年歸。” 趙格非和沈瑤氣息弱弱的配合著。
女管事最後一吼叫,——”壯士,壯士那個十年歸,哇呀呀呀呀!“
趙格非和沈瑤,”……??“
……
趙毓忙完了,親自乘著馬車,帶著趙格非送沈瑤回家。
沈瑤家也在雍京北城,到了說的地方,門外早就候著幾個丫鬟和一個女管事,感覺這位也挺有地位,身上的衣料子都是綾羅。
眼前這座府邸也是坐北朝南,廊簷下的大梁隻雕刻沒有彩繪,正麵一個匾,已經很有些年頭了,書法卻是稀世之珍,隻是兩個字“沈府”,就足夠穿過數百年的歲月,傲然於雍京北城。
沈。
沈熙載。
這是他的府邸。
等他們下馬車,那位女管事過來,“這麼晚了,勞煩趙府女公子過來一趟,也麻煩這位先生了,請問先生怎麼稱呼?”
趙毓身上是長衫,卻是布衣。這位沈家女管事把趙毓當成是趙格非的管事了。
趙格非連忙說,“這是我父親。”
那女人趕緊賠罪,說自己有眼無珠什麼的,趙毓趕緊製止,“沒事兒,沒事兒。既然沈姑娘平安到家,那我們爺倆也回去了。”
此時,沈瑤與趙格非道了彆,就到趙毓麵前,微微施禮,“多謝趙先生,承蒙款待。”
借著月光,她微微抬頭,看著趙毓。
發現,趙毓也看著她,眼中毫無笑意,卻溫和說,“代我問沈大人好。”
壽春宮。
夜深了,趙格非在寫字,趙毓捧著一盞冰鎮酸梅湯杵在一旁看著她,忽然試探著問了一句,“閨女,我第一次見你同窗,你在謝家書院中,還認識什麼朋友嗎?”
趙格非手中的筆沒有停,“親爹,有話直接,彆拐彎抹角。”
趙毓,“就是,那個沈瑤,你和她,……”
“咳!” 太貴妃忽然進來,身後的宮女為趙格非捧了一碗西瓜梅子冰,“你爹那心思,我懂!”
趙毓,“啊?您懂什麼?”
太貴妃說,“這有啥不好開口的,我來說。格非,你在書院可認識什麼年輕的後生嗎?”
趙格非放下筆,先是微微屈膝,對著太貴妃見了禮,才端著西瓜梅子冰過來坐好,說,“也有,但是交往不深厚。一來,他們畢竟要科舉,十年苦讀為了功名,現在不敢分神作一些詩詞歌賦,與我的功課不相符,我也沒什麼要請教的;再來,那些都是雍京名門的貴介子弟,想的東西都差不多,與其中之一交談,我已然知曉那些條條框框,再來,就沒什麼趣味了。”
趙毓摸了摸鼻子。
趙格非,“祖母與親爹可是問我,是否有良人?”
趙毓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又摸了摸鼻子。
太貴妃,“如果有合心意的後生,你說一說,讓你爹幫忙拉紅線去。”
趙格非,“我一定要在書院找合心意的良人嗎?”
“不,不一定。” 趙毓,“這隨你心意。”
趙格非,“那就是沒有。”
趙毓,“得嘞!”
太貴妃狠狠瞪了他們父女兩個,也是沒轍,心中有些火腿上有力氣沒處撒,於是把趙毓一腳踢出了壽春宮。
……
如今靠近一伏天,雍京夏夜也不涼爽。
大正宮高牆重重,月朗星稀,倒是有風。
趙毓晃晃悠悠到鷓鴣殿,麵前是煙波飄渺太液池,水霧上來了,很是愜意。
文湛還在微音殿,黃樅菖當值,所以也不在。趙毓讓人準備了一些小食,幾個小盤子中放著蜂蜜黃米涼糕,桂花酥,冰酥醪,和蓮子冰碗,又擀了細細的麵,吊著清淡的雞湯,等文湛的腳一踏上前殿的台階就用小爐子砂鍋煮麵,等文湛盥洗完畢,換了衣服坐在木椅上,麵已經煮好,端了上來。
“又這麼晚?” 趙毓手中搖著一把竹扇,光腳穿著木屐在池子前麵來回走,木頭擱在石頭上,格嘰格嘰的,顯得他似乎有些煩躁。
文湛嗯了一聲,就開始安靜吃東西。
趙毓在池水邊,一伸手拽了一張大荷葉,他把扇子扔給一同回來的黃樅菖,開始揪荷葉。
“你怎麼了?” 文湛沒抬頭,手中拿著筷子夾起一塊桂花酥,放入口中,咀嚼的一絲聲音都無,他又喝了一口茶,“有事?”
趙毓拽著荷葉坐過來,卻看向黃樅菖,“黃瓜,得空,你給我查一下沈熙載家的人口,看看他有幾個大小老婆,生了幾個兒子,幾個閨女,還有他們家兄弟姊妹,姻親,以及這些人的大小老婆,兒子閨女,還有外麵的姘頭。”
黃樅菖一愣,“光祿大夫沈熙載?”
趙毓,“難道,朝堂上還有第二個沈熙載?”
沈熙載,姑蘇人,以博學大儒為資本做了光祿大夫這個三品閒職,似乎名不見經傳,實際上在朝廷上擁有舉重輕重的地位。沈氏是江南巨宦,數百年的世家高門,數代人都是江南蘭芝社的領袖,他們家的門生故吏曾占大鄭文官半壁江山。
文湛也是意外,認真問道,“出什麼事了?”
趙毓說,“今天,花骨朵帶了一個同窗到元承行,是個小姑娘,叫沈瑤,應該就是沈熙載家的人。”
文湛,“你怕沈家女接近格非,有什麼目的?”
“那倒不是。” 趙毓一擺手,“格非應付這些,我還是放心的。我擔心的是,……”
文湛,“什麼?”
趙毓想了想,總覺得不對勁,可是,他又覺得自己想太多,他磨了磨牙,才說,“我覺得,這個小姑娘,沒把我當叔伯。”
文湛放下筷子,象牙的筷子碰到官窯瓷碗的邊,發出如同琴弦撥動的一聲,異常的微妙而耐人尋味。
黃樅菖立馬向後躲了一步,卻被趙毓一把扯住袖子,“你躲啥?”
這邊扯著袖子僵持著,那邊文湛端著茶水喝了一口,“承怡熟諳風月,精通男女之事,你感知的事,大抵不差。”
趙毓聽著脖子冷了一下,連忙放了黃樅菖的袖子,湊過來解釋,“我是怕,沈熙載有什麼歪念頭,推他家女孩子進火坑。”
文湛眉毛微微一挑,放下茶盞。
趙毓連忙端著蓮子冰碗,剜一勺子,喂進文湛的嘴巴中,又挖了一大勺蜂蜜,這才堵住了皇帝的嘴。
“文湛,你說,在聯姻上他們的腦瓜子動來動去,找的全是十四五歲的半大丫頭。”
“小姑娘沒事兒多念點書比啥不強?”
“唉。這群人也真是,就算動個邪念頭,都不精心儘力,想要套住我,與其弄幾個半大丫頭,還不如,……”
趙毓陡然發覺自己話多。
他連忙閉嘴。
可惜,晚了。
文湛咽了蜂蜜蓮子,冷冷看著他,“不如什麼?”
趙毓,“呃,……”
他說著,看了看四周,除了眼前這個早已經屏住呼吸成為木雕泥塑的黃樅菖,其他人都在大殿之外的之外。
偌大的鷓鴣殿,如同荒漠。
“這個,……”
“……”
趙毓咳嗽了一下,“不如,找個年紀大一些的,知冷知熱的。我不喜歡十五六歲的,我喜歡三十二三歲的,模樣得好,一定是頂尖兒中的頂尖兒的,書讀得多,人斯文,會不會做飯無所謂,是男是女也無所謂。”
難為他搜刮肚腸,扯淡也終於扯出個四五六。
半晌。
文湛終於伸手拿了筷子,重新斯文無比的開始吃飯,趙毓連忙拎著茶壺,一邊笑,一邊給他滿了一盞茶。
“承怡,如果你的感知沒有錯,蘭芝社想以聯姻離間我們。”
“啥?” 趙毓愣了,“離間我們?這可真是有意思了,不過,蘭芝社的貴女就連皇後也做得,給我這個庶民當續弦,他們不覺得浪費人才嗎?”
“以一個世家女子的聯姻,就想籠絡我皇族悍將。” 文湛輕笑,“還真是異想天開。”
第三日,沈熙載長女沈瑤的庚帖就送到了趙毓手中。
趙毓也不禁搖頭,“真肯下血本。”
不過,沒等到他親自登沈家門去辭謝,薛宣平從門外躥了進來,扯著他上馬,“快,快跟我走!”
趙毓淩亂,“你姥姥詐屍了?”
”你姥姥才詐屍了!“ 薛宣平,“綺鎮亂了。”
沒等他話音落,趙毓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肚子,如同離弦之箭,已經衝出數裡,遙遙不可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