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 我西北軍是被裁撤了,又不是被……(2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9606 字 8個月前

“這天九翅是裹著油紙直接上鍋蒸的,和水發的味道不一樣,你試試。”

文湛吃了幾口,“嗯,味道還可以。”

趙毓,“多吃點。”

文湛忽然說,“承怡。”

趙毓,“嗯。”

文湛,“我們聊聊名分的事。”

趙毓,“呃……”

文湛的聲音不高,卻像是用刀鋒在竹簡上刻寫聖經賢傳一般,一筆一筆,極認真,幾乎到了虔誠的地步,“承怡,你畢竟是有家室的人,就算我沒有正式名分,可是既然你心中已經認定我了,就不能三番四次給人機會,讓那些不相乾的外人挖空心思與你聯姻。”

趙毓,“我,……我沒有三番四次給人機會呀,我一下子就拒絕了。”

文湛,“你應該讓他們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趙毓一下子愣住了。

是啊,文湛為了不讓人左右甚至議論自己的婚事,他作為皇帝,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殺言官封口。

趙毓,“可是,……,可是我沒有你那麼大的煞氣呀……”

“是嗎?”

文湛這連個字,是從嘴唇中飄出來的,輕輕的,卻直接砸到趙毓的心尖上,讓他整個人都顫了一下。隨即,似乎有人用力攥緊了他的心,狠狠一扯!再鬆開之後,他疼得都有些暈眩了。

“那至少,承怡,不要讓外人以為我們關係疏遠,這樣,才會為你避開一些看不見的陷阱。”

“哥哥,你也不想讓我時時刻刻都揪著心吧。”

趙毓,“……嗝!”

此時,門被推開,柳從容進來,在文湛耳邊說了幾句。

文湛淡淡笑了一下,拿過布巾擦擦嘴,“承怡,陪我去一趟詔獄。”

趙毓,“啊?做什麼?”

文湛,“尹名揚要呈折。”

大鄭詔獄。

刑賞,人主大柄,天下公器。

早已經入夜,石頭砌成的牢房在嚴密的樹蔭之下,更顯得陰暗與壓抑。

鎖,被一道一道打開。

趙毓拎著食盒隨著引路的一名刑部官吏一路走,長條青石堵成的通道,隻在沿途牆壁上有鬆油火把,隨著風搖曳跳動,仿若鬼魂。

眼前是一排封閉的牢房。

“趙先生。” 那名刑部吏停下,用腰間的鑰匙打開了其中一間石牢的門,“尹公子就在這裡,您自便。”

趙毓按照習慣,隨手遞送出一點碎銀子,刑部吏連忙拒絕,“趙先生,不可陷我於死罪。”

也對,陛下在此,誰敢貪贓枉法?

於是,他從善如流,“有勞大人。”

那人走後,趙毓進入到牢房中,看見尹徵趟在厚厚草墊子上。“桂寶兒,我給你帶了一些你愛吃的點心。”因為不知道他這兩天飲食如何,趙毓沒有帶肘子和佛跳牆,“還有山藥粥。”

尹徵趕緊起來,“姐夫,你沒事兒不要來!”

趙毓把食盒攤開,裡麵有一個瓷罐子,揭開,玫瑰酸梅湯,花香的清甜味道衝破凝重,瞬間炸裂。

趙毓衝著尹徵的鼻子用手背扇動兩下,“不想我來?”

尹徵,“我肯定想姐夫天天來,可是這情形,我怕連累你。”

趙毓,“傻小子,你連累不著我。行了,吃吧。”

尹徵先捧著罐子喝下去一半的酸梅湯,隨後拿起來一塊棗泥糕,開心吃起來。

“這裡的飯菜都還成,挺乾淨的,就是忒粗。” 尹徵說,“每天蘿卜白菜豆角土豆,配著大白饅頭,我都要瘦了。”

“還有大白饅頭呢。” 趙毓樂了,“夥食不錯。”

“對了,姐夫。” 尹徵忽然湊到趙毓眼前,“我聽說……”

此時,牢門打開,文湛進來,他身上的孔雀翎金線纏枝蓮在幽暗的火把下,顯得異常奪目。

“六哥!” 尹徵甚是驚異,“您怎麼也來了?”

“公事。” 說著,文湛隨手關閉了牢門。

尹徵連忙把自己最乾淨的一塊鋪蓋挪了過去,“六哥坐。”

趙毓,“你小子,我來怎麼讓我坐草堆,他來,你就給他坐錦堆?”

尹徵,“哎呀,姐夫還挑我這個?姐夫是來看我的,這是私事,六哥是公差。”他起身,去看了看牢門,倒是關閉得嚴絲合縫。於是回來,湊到趙毓眼皮子下,“我聽說,聖駕到了。”

趙毓,“是。”

尹徵,“是老爺子喊冤嗎?”

趙毓失笑,“你到什麼都知道。”

“我在這裡還是混得很開的。”尹徵又湊了湊,“姐夫,你說,老爺子喊冤,皇上能信嗎?”

趙毓,“那我就不知道了。”

“也是。”尹徵想了想,這一次湊合趙毓湊得更緊了,“姐夫,咱們這位皇上,是不是特彆狠?”

“……” 趙毓,“小心隔牆有耳。”

“沒事兒。”尹徵,“這裡就你和六哥,都是自己人。”

趙毓抬起來手指抓了抓臉蛋子。

尹徵,“咱府老爺子不是個慫人,在西北多橫啊!唉,可是一提起咱們這位皇上,就跟個嚇破膽的耗子似的。”

趙毓抬起來手指抓了抓半根眉毛。

燭火忽然爆了一下,尹徵一下子看到趙毓身上,不是普通深色綢衫,而是黑色緙絲翔鸞紋錦袍!

“姐夫,你這穿的是什麼呀!”

趙毓揮了揮袖子,“好看不?”

“好看倒是挺好看的。”尹徵疑惑,“可是姐夫,你穿這個,不會犯忌諱嗎?”隨後,他又一想,“反正姐夫你神通廣大,你穿上這一身,就說明,你就是能穿。”

趙毓又是一笑,“其實,今天來,我想著,和你說件事。”

尹徵,“什麼?”

趙毓,“你六哥的事。”

尹徵,“不會是我們的事,連累了六哥吧!”

趙毓擺手,“沒,沒有。”

尹徵,“那就好。我琢磨著,我們自己倒黴就算了,可彆連帶著親戚朋友們沾包,那就太不好了。”

“是這麼回事……”趙毓向前探了探頭,“桂寶兒,上次引薦你給雍王,你還記得吧。”

“怎麼不記得?”尹徵,“七哥待我挺好的。”

趙毓,“這個,……,你六哥,是你七哥的親哥哥。”

尹徵,“呃?”

趙毓,“還有,他們倆的母親是親姐妹。”

“哦!!”尹徵煥然大悟,“原來六哥也是皇親國戚!我就說,六哥如此人才,不可能是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

趙毓,“……?”

尹徵,“我聽說七哥他娘親的家族特顯貴,這種家族的姑娘,不可能嫁給凡人。六哥的娘親也是這個家族的閨女,那六哥的爹,一定非富則貴。”

趙毓,“……”

尹徵忽然有些靈敏,“姐夫,六哥,我說錯什麼了嗎?”

趙毓,“沒有。這個,桂寶兒,我再跟你說一下啊。你看,我跟你七哥,我們也是兄弟。”

尹徵,“不是,姐夫。現如今是伏天,你是不是被熱懵了。”

趙毓,“……”

尹徵,“其實吧,姐夫,我當時也懷疑過,你的身份不普通。崔侯說你是表弟,我當時就覺得,你可能是那個廢王承怡。但是,我一想,馬上就知道自己想劈叉了。怎麼樣,我是不是忒聰明!”

趙毓,“為什麼呀!”

尹徵,“廢王承怡那個倒黴蛋兒墳頭的草,早都三丈高了。”

趙毓,“……”

尹徵,“這是你說的呀!從小我娘不管我,你就給我講故事,——從前有個京,京裡有個宮,宮裡有個倒黴蛋兒,名字叫承怡,他墳頭的草,早就三丈高了!不瞞你說,我小的時候總做噩夢,一夢就夢見墳頭長草高三丈,嚇得都不敢睡。姐夫,你說,這個倒黴蛋兒到底咋回事,怎麼墳頭的草愣是比旁人的高出一大截?”

趙毓,“……”

嘩嘞,嘩嘞,……,這是異常沉重的鐵鏈在粗糙石板上拖拉的聲音。極其壓抑,極其沉悶。沿著外麵狹長黑暗的通道,拖著異常沉重的步伐,透過關閉的牢門,逶迤而來。

兩聲長,一聲短,一聲長,一聲短。

像是地獄的鬼,在沉吟,——你在哪兒,……你在哪兒?

趙毓看向門。

“姐夫,這是西北軍趙部的暗號!”尹徵一把抓住趙毓的腕子,“你麾下的西北軍不是在敦煌就地裁撤了嗎?不是有禁令,這套暗號伴隨著趙毓部番號一起作廢了嗎?”

趙毓,“你怎麼知道?”

“我爹說的。”尹徵,“最近一個月,我爹喝多了酒,時不時也給我講講你的事。”說著,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姐夫,不會有鬼吧。”

“什麼鬼?哪兒來的鬼?”趙毓,“我西北軍是被裁撤了,又不是被殺絕了。”

此時,門被文湛推開,他說,“刑部提審犯人。”

趙毓也站起來,出門,而尹徵扒在牢門邊上,腦袋向外看,被趙毓摁了回去,“彆出來。”

隱藏在黑暗中的狹長通道,有兩刑部的吏員押送一名全身重銬的犯人,艱難前行。

通道兩邊牆壁上的火把陡然一爆!

趙毓忽然開口,“是你,用我西北軍的暗號?你……”

那名犯人像狂獸一般暴起!

刑部的吏員根本押不住他,隻能死死抓住他的鏈銬,卻絲毫阻擋不住那人的狂亂,被他拖在石板地上,一路滑行。

“聖駕在此!”

“護駕!”

“護駕!!!”

恐懼與殺氣,和在混亂的叫喊中!

文湛不想過於車馬囂張,隨扈的禁衛軍全部簡裝便行,原本應該反應靈敏,隻是此時詔獄底層的通道過於狹窄,那些禁衛軍根本無法近身!

皇帝一抬手,握拳,手勢在一瞬間製止喧囂。

柳從容迅速從一名禁衛軍手中拿過一柄出鞘長劍,將劍柄呈上。文湛單手抄過長劍,一把將趙毓扯至身後,以身軀護住,劍刃橫於前。

“趙毓!!”

那人開口,似乎絕望野獸在嘶吼,——“趙毓!”

“你還活著?!”

“殷忘川以長生天起誓,說我一定會在雍京見到你!”

“他說你還活著!我十七位兄弟的骨灰,我程氏滿門十三亡靈的牌位,還有我的身後事,儘可一並托付!”

“哥!”

“你活著,我們為什麼找不到你!”

“哥!”

“你在雍京,可我在午門以性命相搏的時候,你在哪兒?!”

“哥!”

“弟兄們冤死的時候,你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