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 承怡,我隻是不想從你口中再聽……(2 / 2)

王侯的盛宴 姬泱 8356 字 8個月前

“這多有派頭?”

“你要是吃得白白胖胖的,出去怎麼糊弄人呢?”

文湛,“……??”

尹徵想想,倒還真是這麼個理,於是撒手,也站起來,還送他們兩個到門口,“那你們路上小心點,我就不送了。”

趙毓噗嗤一樂,“你倒是想送,你也得出的來。”

獄卒將門一關,尹徵就隻能在牢門裡麵揮揮手。

……

雍京北城,沈熙載府邸。

這幾天雍京城連著下雨,又連著在微音殿議大事,沈熙載好不容易回府,已經是三更。他讓仆從燒熱水沐浴更衣,隨即,四名新納的侍姬用橄欖核燒炭,點燃了黃泥小火爐,烤了些棗、核桃和桂圓,隨後就煮起了白茶。陳耘珪登門的時候,他正喝著茶水,閉目養神,雛齡侍姬的纖纖素手為他輕輕按壓著太陽穴。

“堯之公好興致。”陳耘珪看著著這些不過十二三歲的女孩子,微微搖頭,“近來雍京多風雨,堯之公這興致,也要收斂一二了。”

早有侍姬過來,為他去了外麵的官服,又端了銅盆進來,浸潤布巾,伺候他擦拭麵孔,並沏了一盞清茶讓他漱口,隨後問到,“陳老爺是喝茶,還是飲酒?”

“酒。”陳耘珪,“我喝梅子桂花冰酒。”

“謙公惜福,最喜養生。”沈熙載讓侍姬準備酒水,方說,“近日雍京連降大雨,寒,再喝冰酒,是要寒入肺腑的。”

“我現在五內俱焚。”陳耘珪點到即止。沈熙載自然明白。等酒水上齊,沈熙載命所有人退去,他才說,“今夜詔獄的事,堯之公知否?”

“怎麼?”沈熙載自然不知,他方才剛從微音殿被赦回來,但是陳耘珪開口,他自然明白所指為何,“那位前王爺去詔獄了?”

“去了。”陳耘珪點頭,“有人陪他探監尹徵。”

沈熙載身子向前一探,“程風可到他麵前喊冤?”

陳耘珪,“喊了。”

沈熙載身子再探,“可在外人麵前,將高昌王的名諱喊出?”

陳耘珪,“殷忘川三個字,字字分明。”

“那就好。”沈熙載又趟回紫竹羅漢床上,“等他陳情,陛下願聽否?手握重兵的宗室親王,平定西北卻沒有任何封賞的卸甲悍將,其在西北軍中的心腹竟然與高昌殷忘川勾結,裡通外敵。陛下雄主,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這次就算不離心離德,也必然心存間隙。你我隔岸觀火,作壁上觀即可。”

陳耘珪忽然笑了幾聲,短而急促,竟然有些淒厲。

沈熙載,“謙公何意?”

陳耘珪再開口,聲音中竟然有些淒涼,“堯之公可知,一個時辰之前,陪趙毓探監之人,是何人?”

許是雍京連夜暴雨的風充滿了寒意,穿簾而入,竟然令喝著煮茶的沈熙載打了個寒顫。

“誰?”

陳耘珪,“是陛下!”

“什麼?”沈熙載直接從羅漢床上直挺挺坐了起來!

陳耘珪聲如死灰,“陛下是否憤怒於程風勾結高昌殷忘川,這我不得而知,我知道的是,天子震怒!我刑部那兩名帶程風到趙毓麵前的小吏,九族下詔獄,奉旨,被嚴刑逼供。這件事,我沒有直接吩咐他們去做,可是這一層一層咬上來,不到天亮,我就能被供出來。堯之公,天亮之後,我是否能保全,這是天數,誰也算不準,可是,我的家人是否能保全,仰賴公之仁義。”

“彆慌。”沈熙載眉頭緊鎖,帶著十二萬分的疑惑。

“我不慌。”陳耘珪平淡開口,“這大正宮高牆之內,猶如深淵怒海!”

“堯之公,我們,誤判了。”

……

雍京北城,祈王府邸。

水榭。

夜雨未歇。

紫檀木的雕花門窗擋不住的水霧,縹縹緲緲進來。

屋頂上的帷幕,大床的柱子,連帶著水榭二樓的木地板都似乎在狠狠搖晃著。被文湛壓著,趙毓感覺自己周圍的空氣稀薄到乾枯,雙腿猶如木柴,被劈開,燒了火,劈裡啪啦的,腰抽搐到碎裂。

這無邊無儘的暈眩。

直到文湛把自己徹底壓榨到燈枯油儘,方才日出巫山,雲收雨歇。

文湛將頭顱埋在趙毓的脖子間,像是親吻,又像是啃噬,“不在詔獄陪尹徵,又把我帶回這裡,是不是知道我想要你,想得都要發瘋了?”

趙毓沒吱聲,隻是手指插|入文湛的頭發,隨後說,“這幾天你要是想住這,我讓人把北屋布置出來。那裡畢竟是王府正房,坐北朝南,風水好,布局好,而且寬敞,不像水榭這裡,本來就是賞景喝茶小憩的地方,束手束腳的,你不嫌難受?”

輕笑聲。文湛,“束手束腳挺好,要是寬敞了,你跑了怎麼辦?”

趙毓輕撫著他汗濕的頭發,“我跑哪兒去?”

“誰知道?”文湛用手卡了卡趙毓的腰,細,宛如少年般的纖細,“你心那麼大,裝著那麼多人,誰知道你又想起了誰,就跑了。”

趙毓不說話了,他閉著眼睛,手輕輕撫摸著文湛的後背,等到他起身,他摸不到了,就扯過身邊的細絲薄被,把自己裹起來,靜靜躺著,漸漸入睡。

有文湛淅淅索索穿衣服的聲音。

又安靜了下來。

不一會兒,身上的薄被讓人掀開,趙毓的後背扶起來,披上了一件絲料衣袍。

隨後,在趙毓迷迷糊糊的時候,他就感覺自己一條胳膊被拉起來,環在文湛脖頸上,整個身子被打橫抱了起來。

“我讓他們收拾好了湯泉。”文湛邊走邊說,“泡泡熱水,解乏。”

等下來水榭的木樓梯,外麵早有黃樅菖在候著了,撐著傘。

“好興致啊,陛下。這腦袋頂上下著雨,身子泡著熱水。”趙毓想著就樂了,“像是油淋雞,還被煮成雞湯。”

文湛也是輕笑,“不會讓你淋到的。”

果然,湯泉這裡早就搭了竹棚,頂上鋪好了氈草,正好將一池熱水遮擋住。挑揀了幾個地方,掛著琉璃燈。昏黃的光,如同螢火一般,在水霧當中若隱若現,也顯出縹緲來。

“方才做的嗎?”趙毓看著稀奇。

文湛,“前天過來的時候,就讓他們去做了。”

被抱著,沒入一池熱水當中,四肢百骸都被水侵蝕包裹。

手邊是木盤,有酒,有茶,還有酸梅湯,另外幾個小瓷碟,上麵是梅子蒸釀的排骨,菜泥包子,桂花糕,還有一個冰碗,裡麵裝著藕、菱角和鮮嫩的雞頭米,淋著清甜的蜂蜜。

“我聽老崔說……”趙毓喝了一口酒,是溫的,“他聽杜玉蟬說,他們蘭芝社的人,喜愛喝一種冰酒,就是米酒中摻和了鮮紅的梅子汁水,再加上冰塊,最適合伏天。杜玉蟬的老家夏天熱,熱得和雍京不一樣。咱們這裡乾燥,那邊是濕熱,下了雨也不涼快,雨水落地就成熱氣,再升騰,整個人間立馬成了蒸籠。人在期間,都成了豬肉大包子,被蒸得嫩湊湊的。哦,怪不得江南女子和江南老爺們兒都嫋嫋婷婷的,想必是被蒸的。”

文湛不說話,就摟著他,讓他坐在自己懷中,頭還可以枕在自己的肩窩裡。

“文湛,你是不是沒見過江南女子?”

“見過。”

“哦?”

“杜玉蟬姑母,還有……”文湛停了一下,隨後,聲音冷淡地說,“杜玉蟬之妹。”

文湛政敵,——先孝致昭嘉貴妃杜氏,與原太子正妃杜氏。

趙毓,“哦……”

文湛,“她們是不是嫋嫋婷婷,不記得了,我就記得她們麵孔上脂粉濃重,嘴是朱砂紅,眉毛螺子黛,青到發黑。其實,從小到大,每次宮廷夜宴,我一看到這些盛裝女子們,都想,……”

趙毓忽然來了興致,把腦袋抬起來,“想什麼?”

文湛,“把她們的臉按在水缸裡,用力搓洗。承怡你說,她們那一張張粉黛麵孔,是不是就像畫皮一樣,遇水脫落,隨後就融化了?”

“……???”趙毓,“你沒乾過這種缺德事兒吧??!!”

文湛搖頭,“知道她們也是身不由己,都是父兄的棋子,我不會刻意難為她們。”

“陛下,您還真是奇異啊!”趙毓笑了,“旁的王族子弟,此時,難道不是應該想著如花美眷嗎?”

“這倒是。”文湛也笑了,“承怡就是如此。”

趙毓,“呃……”

文湛,“從小到大,都是我盯著你看,可是,你的眼睛卻看向彆處。”

聞言,趙毓看著他,看著他的眼睛,“你知道了……”

文湛點頭,“嗯。”

趙毓,“知道我想說什麼。”

文湛,“嗯。”

趙毓,“其實,殷忘川……”

文湛,“我不想聽。”

趙毓,“程風曾經是我的副將,他手中還分走了原本屬於我的一部分人馬。今天,在詔獄,他在陛下麵前喊出高昌殷忘川這個名字;明天,趙毓部將勾連外敵的事情就會傳遍雍京。到時候,關於程風,關於小殷,他與我西北軍的一些往事,都會被揭開,彈劾也會接踵而來。陛下,不想先聽聽我方的陳情嗎?”

文湛,“我對高昌王沒有特彆的興趣。高昌那個王位,是殷忘川也好,是他父王阿爾術依也罷;高昌那塊土地,是敵國,大鄭的附庸,還是被徹底湮滅,都無所謂。承怡,我相信你做事的分寸,在西北,生死之地,將在外,事從權,不受君命,不用解釋。”

趙毓,“可是,……,在這之外,我有需要向你解釋的事情,他……”

文湛,“我不想聽。”

趙毓,“你不想聽我說,旁人也會說。”

文湛,“到那時候,避無可避,就讓旁人說。你說過,旁人的聲音沒有感情,敘述出來都是乾巴巴的東西,聽了,也就聽了。”

“那日在山裡,你說,你對他虛情假意,他對你虛與委蛇。我知道,那是假話。”

“否則,你不會哀傷。”

“承怡,我隻是不想從你口中再聽到殷忘川這個名字。”

“因為……”

“你念這三個字的時候,……”

“承載的感情。”

“我受不了。”

“這點心情,就算你無法感同身受,是否可以稍微體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