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與君初相識(1 / 2)

暴雪時晴 純白陰影 5308 字 8個月前

那少年總在夜裡獨自打籃球。

他步行而來,坐在石凳上扯鬆領帶,喝一瓶水,觀看少年奔跑,跳躍,投籃。

第四天,少年把籃球拍過來,他踢回去。少年一腳踩上球,衝他說:“Hi!”

他沒動,回道:“Hi。”

少年居高臨下地問:“你不會打嗎?”

他解開襯衫袖口,問:“穿成這樣,怎麼打?”

每天,少年打完球,把籃球往背包裡一塞,他就起身離開,不發一言。少年也不發一言,看著他走開。但少年人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忍了三天就沉不住氣,抱著球問:“怎麼稱呼你?”

他說:“我姓葉。”

少年說:“我姓秦。你失業了?”

在少年的認知裡,隻有失業的男人才會無所事事地坐在街邊看陌生人打球吧,但少年說得沒錯,他是失業了,無家可歸。

少年的父親是城中巨商,他需要借力這少年實現東山再起。區區三天就已相識,值得慶祝,他起身道:“喝一杯去?”

少年把車鑰匙扔給他:“開我的車。”

少年不住校,在大學邊上的公寓住,開一輛很低調的商務車,像是隨便挑了一輛父親的閒置品。他充當司機,少年坐在後座玩手機,他開到 “貘”門口,少年抬頭看一眼:“這家很有名?”

貘,傳說中吃夢的獸。他停車,順口回答:“他家的酒不錯。”

他在“貘”存了幾支好酒,喝到第二杯,少年露出喝不慣的神色:“下次我給你帶支威士忌。”

少年看起來很少喝酒,他淡淡說:“好啊。”

少年對他全然陌生,但他曾經收購過一支電競戰隊,順著少年所學的電競專業閒聊,很快得到少年的認可,欣然說:“我叫秦崢,你呢?”

落地窗外夜色正濃,他展顏:“葉返青。”

比起四季分明的雲州,他出生的香港永遠溫潤。家裡的園丁抱怨過,香港沒有冬天,沒法種牡丹和芍藥,因為它們需要低溫春化。

他初來雲州,是某一年的二月。從機場前往住處的一路上,數不儘的樹木微微吐出綠芽,香港見不到這種蕭瑟枯意,倒像在劍橋讀書時的景象了,他打開車窗,被料峭的風激得臉上一寒。

葉之南開著車,跟他說除了三九隆冬,雲州一年當中最冷的時候,便是這樹葉返青的時節。

想到葉之南,他開啟了第二支烈酒。秦崢伸過酒杯,問:“其實不是失業,是失戀?”

他沒承認,但也沒否認。喝完酒,他喊代駕送秦崢回家,自己打車回酒店,委托一位律師起草租賃貝斯特大廈的合同。

葉之南是貝斯特拍賣公司第一副總,但是分管鑒定的趙姓副總鋌而走險,作偽售偽,15件偽畫通過拍賣場流入市場,是雲州今年轟動一時的經濟案。案發後,貝斯特拍賣公司關張,他時常把車停在對麵街上,默默看一陣。

父親對他實行經濟製裁,他賬戶的餘額不夠買下貝斯特大廈,隻能租賃。跟新業主簽完五年長約,他去葉之南曾經的辦公室待了許久。陳列仍如當初所見,但葉之南的私人物品都被搬走了,包括他送的禮物。是處理掉了,還是拿回家了?

他定了一張床,從此以這間辦公室為家。住下的第一晚,他夢回15歲那年,在大海裡玩帆船,遠遠望見母親的遊艇上,有一人如玉。他想靠近些,看清那人的臉,但哪怕是夢境,也不遂他的心願,海水猝然掀翻了他,在沒頂的窒息裡,他呼號著醒來。

“阿南。”他一向如此這般喊葉之南,直到有天,葉之南拂開他的手,冷淡地說,“彆叫我這個,我一直不喜歡。”

他獨坐窗前,等到夜裡,照例去街頭看秦崢打球。秦崢連著投了幾個三分球,單手抓著球問:“陪我打球?”

他搖頭:“累了一天,不想動。”

籃球徑直砸來,他頭一偏,秦崢不快:“你這人不夠意思,我陪你喝過酒。”

他笑了笑:“再陪我喝一次吧,我找到工作了。”

秦崢仍反客為主讓他開車,後備箱裡是請他喝的威士忌。上次喝完酒,秦崢回家拿了兩支,但他這幾天沒出現。

酒挺貴,空瓶子都能賣個好價錢,但秦崢未必清楚它們的價值。他不說破,跟秦崢分享了它們,把關係拉得更近了些。

秦崢坦言患上躁鬱症,藥物有副作用,他胖了些,健身房的器械看上去都很蠢,籃球好一點。

他問:“為什麼跑出來打?”

秦崢覺得他問了一個蠢問題:“白天我得上課,晚上在學校裡打球擾民。”

秦崢說的不全是實話,他知道秦崢和他一樣,在學校裡不合群,傍晚時籃球場上熱火朝天,但沒人喊他加入。於是借助一杯酒,他動用傷感之色,半真半假地說出不被父親待見的處境。

母親曾是第三者,父親更重視長子,並當成繼承人培養,自己得到的隻是零花錢。咬著牙來到內地做事業,做出成績證明了自己,但父親不肯給予更多資金支持,他眼睜睜看著公司止步不前,一氣之下,他把公司賣了。

秦崢同父異母的哥哥秦杉被父親寄予厚望,他心知肚明。整個講述過程,他用了大量真實細節,成功引發了秦崢的共情,積極為他出謀劃策:“既然手上還有點錢,不如去投幾個新興產業,以小博大,讓你爸瞧瞧,他大兒子再能乾,你也是他兒子。”

他半開玩笑:“要麼我投你和同學的電競團隊?”

秦崢擺手,學電競專業是試探父親之舉,騎虎難下,學了幾個月,越發沒勁,下學期想轉讀財務。他很讚同:“我大學時也換了專業。開始是學英國文學,後來覺得經濟是命脈,懂財務才能讓爹地注意到我。”

秦崢跟他碰杯:“我媽也這麼說。”

博得一個剛考上大學的19歲少年信任不太難,他刻意地不頻繁見麵,但他和秦崢依然熟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