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秦崢都沒有一百年給彼此,但他很希望能相守到末世,於是這一年聖誕節,他安排的活動是坐船去北極,他心中無限接近世界末日的地方。
郵輪以一位極地探險家的名字命名,兩人將從雲州飛往巴黎,再乘坐包機抵達挪威,在最北端的海域登船,一路駛向北冰洋。
在戴高樂機場,他看到一對情侶,女孩年歲很輕,穿毛茸茸的印花小熊棉服,樣貌嬌憨明麗,男人有著極鋒利的英俊,他不由多看了幾眼。
他和秦崢相戀後,時常覺得已得意中人,從此不二色,但是那般冷冽的容貌,他無法注意不到。
郵輪的合作廚師是米其林三星大廚,設計的菜單充滿想象力,他對每一頓酒菜都保有期待,但秦崢誌不在此,上船看看風景,就繼續投入工作。
同樣忙碌的還有那年輕女孩,她似乎頗有職位,他時常看到她接起無數個電話,即使是在船尾甲板享受下午茶的時分,她也會停下來,掀開筆記本電腦開電話會議,看上去很多事都需要她做決策,但她總是鎮定自如,累了就閉目靠在男人肩頭歇一會兒。
男人氣質冷硬,一把餐刀隨意地玩得出神入化,起先他以為兼任女孩的保鏢之類,但女孩總向男人請教,兩人麵對麵說話也會手拉著手,眉眼繾綣,他想或許他們也像他和秦崢,在一個大企業都做到了要職,即使在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也不能遠離塵世事務。秦崢對此不在意:“我們年輕人沉迷搞錢,正常。”
船終於駛入平靜海域,戶外泳池開始注水,旅客們喧囂起來,他計劃喝杯香檳慶祝一下,不經意瞥見女孩在熱鬨裡靠著男人睡去,男人把女孩環在臂彎,坐得身姿筆挺,一雙眼睛比海更深。
在機場他剛注意到男人時,秦崢在講一個漫長的工作電話,這會兒在船上鬆快了點,發覺他不對勁,扳著他的頭向前看,悠悠問:“跟你的阿南比起來,誰更帥?”
他怔住,隻說兩個人是完全不一樣的類型,彆的一句也沒多說,他不想再讓秦崢添上煩憂。秦崢在為一個很看重的大項目傷腦筋,沒為難他,笑鬨著推他去餐廳。
第一天剛上船時,秦崢對意式烤羊排讚不絕口,他找大廚又訂了。前往餐廳途中,他特地帶秦崢從船側前進,讓秦崢俯身觀察船體如何擊破冰麵,巨大的碎冰一塊接一塊飄遠,消失在視線之外。
腳下這艘大船是史上第一艘擁有破冰能力的郵輪,可以安然航行在終年冰封的海域,他說安排這趟旅程,除了想和秦崢穿行在世界儘頭般遼遠的所在,還想為秦崢心煩的大項目討個破冰口彩。秦崢聽完,立刻抓著他回房間尋歡作樂,吃點客房送的夜床甜品了事。
這一晚的美食盛宴雖然泡了湯,但第二天是周日,船上舉辦了盛大的Sunday brunch,他去取餐時,身後傳來男聲:“táng táng,你試試這個。”他以為是喊自己,本能回頭,卻是那男人在對女孩說話。
郵輪很大,但旅客不多,在很多場合他和秦崢都會和這對情侶偶遇,他怕秦崢當真誤會,不再去看那男人,秦崢也完全不計較的樣子,但工作之餘一夜一夜和他廝磨,每每弄得他求饒才罷休。
海上漂泊,新鮮蔬菜漸少,幸好他在英倫待過幾年,頓頓根莖類食物都能接受,何況主廚出手不凡,最尋常的炸魚薯條都帶給他驚喜。
旅客們開始設法解饞,經常泡在各個餐廳等待限量供應的果蔬,他總趁這個時間段去駕駛艙找船長請教,這是臨行前秦越給他布置的任務,小少年對機械類的一切都滿懷好奇。
一般郵輪駕駛艙是禁地,但這艘郵輪有各領域的科學家隨行,負責采集各類數據,分析海洋生態和極地環境,實驗室和駕駛艙都對旅客開放。他一邊向船長求教,一邊直播給秦越看,不期然回身對上那男人的眼睛,他對男人淡淡笑,接著和船長交談。
男人是機械愛好者,從側操台了解到水密門,但船長是法國人,用英語交流時口音重,男人有時不能完全聽懂,他從旁翻譯,如果不親臨現場,他永遠不知道為了精準觸及極點,需要進行多少次精密的操作。
當屏幕上終於顯示出緯度90°00.000′的時候,全場鼓掌喝彩,這是人類第168次抵達北極點。
郵輪選擇了一塊穩定的冰層停靠,眾人在音樂中登陸,船長用軍刀開啟香檳,他為秦越和秦樂兒直播。
茫茫雪原回蕩著薩克斯風,他和秦崢在風雪裡接吻,突然聽到邊上有人說:“táng táng,快看!”
秦崢倏然睜開眼睛,眼睫毛刮得他臉上一顫,他也睜眼,循聲望去,是那男人發現了北極熊。
暮色中,一頭北極熊似閒庭信步,在雪地裡穿行而來。所有旅客都歡呼出聲,女孩分外開心,笑聲如鈴:“我圓滿了,圓滿了!我說我們能看到吧,我贏了!”
他撥通了秦越的手機,秦越的笑臉出現在視頻裡:“伯伯,你們吃晚飯了嗎,又有什麼驚喜嗎?”
他把鏡頭對準遠處的北極熊,拉近,再拉近,語聲裡透著喜悅:“據說這是第一次在北極點發現北極熊,我們運氣很好。”
走回溫暖的客艙,他低頭把照片一一發到家族群裡,跟秦杉說:“下次你帶寶兒們來,一定要來。”
他咚咚咚發出一堆照片視頻,再一看,秦崢已經和那對情侶聊得熱火朝天。準確地說,是和女孩在聊,男人的話不比秦杉多。
女孩說:“我就猜你們是同胞,阿珩還說可能隻是華裔。你們在哪個城市定居?”
秦崢說:“雲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