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徐渭《題墨葡萄詩》(1 / 2)

華燈之上 純白陰影 5760 字 8個月前

樂有薇下樓找趙傑,開門見山:“我想走政府關係,做場慈善拍賣會。能幫我搭個線,請李市長指點指點嗎?”

趙傑主攻當代藝術,性格溫和,樂有薇和他關係不錯。齊染贈給張家兄妹的那幅《秋意濃》,就是經趙傑之手成功拍出的。

李冬明在任時分管農林水和民政勞保等,不太和商人來往,即使被貝斯特總經理吳曉芸請來出席公益拍賣會,也是發完言即走,以穩健低調著稱。

從大前年開始,趙傑的父親趙致遠突然和李冬明有了私交。李冬明次子結婚時,趙致遠赫然在親朋席落座,還跟李冬明的哥嫂觥籌交錯,相處熱絡。

趙致遠對外宣稱,他和李冬明經曆相似,更兼誌趣相投,相交恨晚。這話倒不假,兩人都當過教師,一個教高中,一個教大學,後來分彆入仕和經商。當時李冬明已退居二線,卸下繁重公務,有餘暇重拾書法愛好,而趙致遠是貝斯特分管鑒定的副總,素來對書畫有研究,雙方切磋得投機,來往密切也說得通。

公司消息靈通之人戳破真相,趙致遠早年有個學生在美國經商,其外籍妻子是政府議員,有她撰寫親筆推薦信,李冬明的侄孫才順利進入心儀的藤校,還獲得全額獎學金,趙致遠由此被李家奉為座上賓。

趙傑聽說是江家林的事,很為難:“難辦。求李市長辦事的人太多了,退下來也不消停。他為了躲客,搬去老房子住,一般的事他都不搭理,外省的,想都不用想。再說這些女人一不是名家,二不是傳人,你想拔高一節都很難。”

樂有薇拋出餌料:“知道我為什麼要做這個嗎?江家林是江知行的故鄉。”

趙傑一愣,馬上反應過來:“是我知道的那個江知行嗎?”

樂有薇拉到《閒拈針線伴伊坐》視頻的結尾處:“江知行為這棵樹作過畫。”

趙傑眼睛一亮:“《故鄉的夏》!前年在倫敦上拍,成交價好像突破了一千萬。”

樂有薇說:“還不算傭金。明白我為什麼想做慈善拍賣會了嗎?”

江知行很年輕就去了美國,在西方藝術界很活躍,藏家很認可他,拍得他的作品一般都隻進不出,基本沒在國內拍賣場上露過麵,可以說很有操作空間。趙傑說:“給他做個回歸祖國的專題精選展出,再做個精品專拍,你覺得呢?”

樂有薇很讚成:“他對故土有感情,所以啊,我們先把慈善拍賣會做成,表現給他看。”

趙傑連連點頭:“對對,我們先投石問路。”

拋出江知行,就是為了把趙傑拉攏成“我們”,樂有薇順著他的話說:“對你來說,江知行是藝術家,但對我來說,他是收藏家。到時候我們各司其職。”

有望拿到獨家資源,趙傑摩拳擦掌:“他滿堂金玉,漏一點給你都不得了。”

用對了餌,李冬明家的大門在望,樂有薇再來一針強心劑:“何止金玉,聽說他連徐渭的人物畫都藏有好幾件,是他年輕時得到的,幾乎不示人。”

趙傑驚呆了。樂有薇故意問:“怎麼了?”

徐渭作品存世很少,人物畫更罕見,江知行竟然有好幾件,趙傑激動道:“不行,不能告訴我爸,不然我和我媽攔不住他傾家蕩產。”

樂有薇給他的情緒降降溫:“聽說的,我聽說的,說不定隻是摹本。怎麼,我們趙總很喜歡徐渭作品嗎?”

徐渭字文長,號青藤老人,是中國潑墨大寫意畫派創始人,他開創了一代畫風,對後世畫壇影響極大。鄭板橋對他非常敬服,還刻有一印,自稱“青藤門下走狗”。

江知行藏有徐渭人物畫,純屬樂有薇胡謅,是衝趙致遠去的。趙傑是晚輩,李冬明很可能不買他的賬,想登門拜訪,得搬出趙致遠。

其實,樂有薇很早就知道趙致遠推崇徐渭。她入職貝斯特第一年,趙致遠舉辦生日家宴款待同僚,葉之南讓她把賀禮送進書房,她看到牆壁上掛了一幅字,是徐渭的《題墨葡萄詩》:

半生落魄已成翁,獨立書齋嘯晚風。

筆底明珠無處賣,閒拋閒擲野藤中。

小學時,樂有薇和鄭好被鄭爸爸逼著練毛筆字,最初臨摹楷書,顏柳歐趙都學過。樂有薇習字動作揮灑,再怎麼扳正,也時時出格,楷體於她不適宜,鄭爸爸扔來一本《曆代名家書法》,讓她自己選。

樂有薇對文徵明的《梅花詩》一見傾心,從此改練行書,鄭好則迷上了黃庭堅的楷書。那本書裡收錄了徐渭《題墨葡萄詩》,年幼的兩個女孩笑過:“草書真難看!”

鄭爸爸說:“書畫講究意態和精魂,你們現在欣賞水平不夠,長大就能看出好了。”

徐渭書法奇絕,用筆狼藉,樂有薇至今仍欣賞不了,在趙家看到這幅臨摹的書法時,她是吃驚的。

徐渭曾任抗倭名臣胡宗憲的幕僚,胡宗憲受嚴嵩父子一案牽連,含冤下獄,自戕身亡。徐渭憂懼發狂,以斧劈麵,自殺數次而不死,落下一身傷病,卒於萬曆21年,終年73歲。

比起命運多舛的徐渭,趙致遠算得上順風順水。當大學教授時桃李滿天下,業餘搞鑒定成為名家,從商後身家不俗,他和徐渭的人生軌跡截然不同,卻在書房最醒目處,掛上這樣悲愴的詩句。而且和徐渭真跡相似度極高,幾可亂真,可知是長時間反複臨摹而成。

樂有薇目光掃過書架,果然看到一係列關於徐渭的圖書,她不禁想,有些人在藝術上的審美取向,跟他本人給人的觀感毫不相似,有趣。

趙致遠捧著一隻禮盒進來,樂有薇指指那幅字:“趙總很欣賞徐文長。”

趙致遠見她認得出來,把禮盒放下,笑道:“藝術界不世出的天才。往俗裡說,是中國的梵高啊。”

一句閒談,被樂有薇暗記於心,幾年後,當成殺手鐧,攻克趙家父子。趙傑打出電話:“爸,我和有薇想合作拿下一個大客戶。她想先做個慈善拍賣會鋪鋪路,但我們在這一塊都沒經驗,想請李市長把把脈……哦,不用他幫忙,純請教。”

趙致遠搪塞,架不住趙傑了解他:“知道大客戶是誰嗎?江知行,美國那個。他藏有徐文長的作品,怎麼樣,肯幫忙了嗎?……這就對了,搞拍賣就得弄點稀罕貨,你兒子做成了,你臉上也有光,是吧?”

趙致遠的前妻死於冠心病,未有所出,趙傑是他和第二任太太所生,他40出頭才有這麼個兒子,疼愛至極。兒子在事業上追求進步,當爸的豈能不支持?

趙傑說:“等我爸消息。”

樂有薇感歎:“父子感情真好。”

趙傑點開樂有薇發在朋友圈的《閒拈針線伴伊坐》從頭觀看,樂有薇又翻了翻評論,支持的聲音越來越多了。有醫療工作者想去義診;婦女權益協會詢問江家林的聯係方式,要向村婦們捐贈衣物和生活用品;也有福利機構打聽嚴老太的家庭情況,表示願接去老年公寓照料;還有刺繡學校邀請村婦前去給學員演講。

這些官方機構都不是花點錢就能請來站台的,盧瑋團隊一定能看到,跟李冬明交談時,也是個說法。

趙傑看完視頻,說:“她們過得真不容易。要是政府的路子走不通,我們就找些客戶募捐吧,積少成多,多少能幫一點。”

小錢不解決大問題,是下策。但樂有薇沒有直言:“聽你的。”

趙致遠的電話來了,趙傑三言兩語跟父親聊完,對樂有薇說:“中午上李市長家裡吃飯。我爸跟他說了,我和同事想向他請教工作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