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徐渭《題墨葡萄詩》(2 / 2)

華燈之上 純白陰影 5760 字 8個月前

你絞儘腦汁也攀不上的人,在另一些人那裡,幾句話而已。樂有薇歎服:“趙總辦事效率真高。”

趙傑笑說:“兵貴神速。”

樂有薇看表,上午9點半已過,公司旁邊的百貨公司開門了。趙傑提醒她彆買昂貴禮物,李冬明很忌諱,趙致遠想為他辦個書法專場,都被他謝絕了。

李冬明的大兒子在官場上前程似錦,樂有薇說:“以他的地位,見多識廣,我能送多好的東西?包裝盒漂亮點,儘點禮數就行。”

百貨公司一樓有間茶行,樂有薇挑了兩種禮盒裝的白茶。店員特地泡了一盞讓她嘗味道,是今年的新茶,湯色好,甜稠度也好,她多買了幾盒,在店裡下了單,找快遞寄去鄭家,鄭爸爸一定愛喝。

鄭好趕到店裡,聽到樂有薇要去拜訪李冬明,她嗷地叫起來:“不行!你去找色老頭,是羊入虎口!”

樂有薇輕描淡寫:“有趙傑在呢,怕什麼。他隻會擺譜。”

扶梯到了二樓青春服飾館,樂有薇走向鄭好常買的一個牌子:“選你喜歡的,我就穿這一次,以後歸你。”

鄭好挑了一身白衣綠裙,樂有薇比鄭好高瘦很多,拿了鄭好的尺碼進試衣間。這身裝束誇起來叫文氣,另一個說法是“老實”。李冬明自恃身份,避諱多,年輕女性登門,低調為好。

在百貨公司衛生間洗手台前,樂有薇化了淡妝,咬著發圈,把長發紮成丸子頭。鄭好打量著她:“說你是個大二大三的學生我也信。”

樂有薇的手一頓。大二到大三那時候,距今不算久遠,但已如前世。那一年,她在苦讀,想出國和衛峰團聚;那一年,在葉家庭院,她和鄭好見到了一個名叫陳襄的女人;那一年,聽說葉之南和陳襄雙方父母見過麵,商定了兒女婚期,他們將會移居北美;那一年,因為陳襄,鄭好患上了抑鬱症。

後來,樂有薇沒走,葉之南也沒走,她的衛峰,他的陳襄,都成了過去式,被新的人所取代。而鄭好仍然單身,身心伴隨著葉之南的每一任女伴出現,再自我折磨一遍,周而複始。

時隔多年,曆史重演,又一個讓葉之南見了家人的女人唐莎出現。但唐莎不是陳襄,真正會讓鄭好絕望的女人,是自己。

樂有薇搖搖頭,不再想下去。公事雖然棘手,但不會讓自己痛苦,感情一事就麻煩多了,麵對鄭好這雙眼睛,她經常心虛,經常煩,也經常想葉之南,想他這些天說過的每一句話,時時刻刻在心裡念著他。

走出百貨公司,樂有薇望見年輕的母親牽著女兒的手從甜品店走出,心一動。李冬明是祖輩了,家裡沒準有小朋友,買個蛋糕吧,老人小孩都能吃。

陽光下,鄭好看著樂有薇走開,憂心忡忡。樂有薇先後跟衛峰和丁文海分手,都頹喪過,但極力調整過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這一年多,樂有薇沒有再交往男朋友,變本加厲地做事,一刻都不停歇。尤其是這次慈善拍賣會,她拿出畢其功於一役的勁頭,到了偏執的地步。

鄭好不知道還有誰能勸得動她,葉師兄在辦公室嗎?她鼓足勇氣,走進貝斯特大廈,卻不知葉之南身在美國出差。

樂有薇拎著巧克力蛋糕,坐上趙傑司機小賈的車。趙傑捧著一隻購物袋,坐到副駕上,樂有薇讓他把購物袋交給自己,放在後座空位,趙傑說:“算了,我爸剛才親手送到我辦公室,囉嗦了半天,歸根結底就一條指示:片刻不離身。”

購物袋上印著通信公司廣告,很不起眼,樂有薇調侃:“荊釵布裙難掩國色。”

趙傑笑:“說對了,靠了它,我們才能火速去見李市長。”

有時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樂有薇並不關心裡頭裝了什麼,但趙傑談興甚濃,她有必要禮節性捧場,一臉好奇狀。趙傑存了顯擺之意,從購物袋裡掏出巴掌大的錦盒,遞過來:“當心點。”

打開錦盒,裡麵是一枚田黃石印章,黃金色,質地細潤,結晶度很高,被雕成螭虎形狀,樂有薇驚歎:“一看就是早期老料。”

趙傑承諾:“等慈善拍賣會做成了,我送你一枚。”

田黃,石中之帝也,是清代祭天專用的國石,福建巡撫用一整塊上等田黃雕刻成“三鏈章”當貢品,被乾隆皇帝奉為至寶,清代皇室代代相傳。樂有薇信口開河:“就衝你的這份大禮,我都得把徐渭人物圖弄給你和趙總看看。”

趙傑說:“看不到,我也送定了。你們好字之人,誰不想有一方好印?隻要能和江知行達成合作,我就心滿意足了。”

樂有薇把田黃石印章裝回錦盒,雙手歸還:“李市長精於書法,一定會喜歡這件禮物。”

趙傑卻說印章正是李冬明的東西,他二兒子在英國留學,常逛古董市集,想淘點好東西孝敬父親,但用李冬明的話說,全是洋垃圾。

皇天不負有心人,二兒子也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他隻花了6百歐元,就買到這塊田黃石,去年中秋節隨身帶回國。李冬明愛不釋手,第二天就把趙致遠請到家中,托他請名家雕刻成章。

這等好物,趙致遠不敢怠慢,拜訪了好幾位金石名家。季仲生大師本已封刀經年,見到這塊章料也怦然心動,花費數月心血,創作成一枚螭虎印章。

趙致遠上周拿到成品,把玩得不亦樂乎。若是普通人,他絕對會一磨再磨,纏得對方割愛了事,但這東西是李冬明的愛物,他開不了口。

趙致遠本想再想瞞幾天,趙傑求他辦事,他讓趙傑去歸還印章,所以這次才能如此迅捷登門造訪。

不過,趙致遠有言在先,李冬明是官場清流,出了名的廉潔,他不貪你什麼,你也圖不到他什麼。趙傑提醒樂有薇,這次上門隻能碰碰運氣,李冬明多半隻會打官腔,不會出手相幫。

樂有薇下意識問:“廉潔?”

趙傑就講了一樁舊事。李冬明退休後搬回老房子,他的大兒子找人裝修了書房,趙致遠送去一件清代白玉鹿鎮紙祝賀他喬遷,卻被李冬明謝絕了。

趙致遠老大不高興,他一個搞鑒定的,算學術派,兒子是拍賣師,走專業路子,一家人不求李冬明什麼。他是真心喜愛李冬明一筆字,以朋友的身份送禮物,且不貴重,市價不到3萬塊,李冬明都拒之門外,讓他不好想。

李冬明跟趙致遠交了心,能摸進自家大門的,各有各的渠道,都不是敷衍敷衍就能過去的,但是收了這個人的東西,就得收那個人的,誰都不收,最是清淨。

“你我以書法相交,淡泊如水,夠了。”趙致遠把李冬明這番話記在心裡,白玉鹿鎮紙丟給趙傑,提筆寫就一幅“我有嘉賓,鼓瑟吹笙”,親手裝裱了,送到李冬明家裡,李冬明這才收下。

說話間,車駛入雲州行署家屬樓院內。李冬明前些年住在市委宿舍小區,退休後搬回這裡,訪客出入要經警衛通傳,幫他擋了很多人。李冬明對趙致遠說過,隻歡迎老友切磋書法和藏品。

小賈把車停在公共區域,樂有薇和趙傑拎上禮盒向李冬明家裡走去。紅牆小樓很陳舊,李家在一樓,窗外有片綠化帶,李冬明鏟除了幾種常綠植物,種上花果樹,平時在窗前練練字。

李冬明正在剪除月季殘花,趙傑揚聲道:“李市長!”

李冬明拿著園藝剪看過來,樂有薇跟著喊:“李市長,您好。”

李冬明的目光有探詢意味,趙傑介紹道:“李市長,這位是我同事樂有薇。”

李冬明眯眼看樂有薇,似在辨認是否見過,想了一下,不了了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