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胡桃木羽管鍵琴(2 / 2)

華燈之上 純白陰影 5946 字 8個月前

樂有薇並未多勸:“大城市花銷是大,但就業機會多,您再考慮考慮。”

天色轉暗,大風吹過,鬆濤陣陣,雨絲迅疾而落。樂有薇一直想看風雨琳琅的城堡,隻感覺人間好極了,活著好極了,秦杉拉著她的手,在雨中奔跑起來。

回到城堡,秦杉還不舍得放開手。樂有薇拿出毛巾給他擦頭發,發現他後背也濕透了,趕他走:“你也洗澡去,彆感冒。”

窗外雨聲嘩嘩,浴室裡水聲嘩嘩。秦杉背靠著緊閉的門,剛才擦頭發的時候,他很想親樂有薇。她躲開都不行,躲開就抓回來,她生氣也不管了,就是想親她,樂有薇氣得把他嘴唇咬破,他也要親了,就有這麼想親她。

江爺爺的個人作品展主題為“浮雲遊子意”,進入密集宣傳期,宣傳組全體成員忙得四腳朝天,但趙傑發掘的咖啡店很棒,大家每天都能喝到香濃的咖啡。

方瑤又談上戀愛了,男朋友大學剛畢業,當年高考是某市理科狀元,方家父母很滿意,連方瑤也慈眉善目了些。

鄭好說:“開會我坐最東端,她坐最西端,她彆想打我,我也彆想打她,你在城堡怎麼樣?”

窗邊是似乎永遠不會停歇的雨幕,空氣很好聞,樂有薇聞了半天,下樓找秦杉,他專心給頂杆拋光:“春萍姐說中午吃煙筍燒肉!”

秦杉穿的T恤很寬鬆,樂有薇居高臨下,從領口處隱約望見他胸口線條,她看了一會兒,回複鄭好:“風雨大作,我與狸奴不出門。”

鄭好大笑,趙傑問:“有薇說什麼啦?”

鄭好大方遞過手機,趙傑想想秦杉的模樣,再想想這句詩,跟她一起笑。章明宇湊過來看,感受不到笑點,趙傑對鄭好說:“陸遊這人很有意思,同一天他寫我與狸奴不出門,還寫了一首更有名的。”

鄭好馬上說:“鐵馬冰河入夢來。”

十一月四日風雨大作,陸遊寫了兩首詩,既有人間煙火的溫暖,也有雄心壯誌的悲愴。趙傑對她笑:“愛國愛貓不矛盾。”

方瑤撇撇嘴,在她看來,兩人無疑打情罵俏,但鄭好既矮胖且笨拙,普通得乏善可陳,連章明宇都看不上她,何況是趙傑,她不可能勾搭到手。

業務部交給趙傑一件新任務,拍賣明星何攸之的資產。趙傑婉拒,洪經理說:“上午開會,趙總很看好你在司法拍賣領域的潛力。”

業務部擬定趙傑接替即將停職回家待產的段晨雨工作,成為司法拍賣的主力,其餘拍賣師輪值。趙傑回家問父親:“你明知道我隻想做好當代藝術,為什麼一定要我搞司法拍賣?”

趙致遠修剪蘭花,怡然自得,明星何攸之藏有大量當代書畫,不乏趙傑欣賞的名家,所以他才對洪經理提了一句。公司司法拍賣業務多,趙傑承擔一部分是好事,既能多些實戰經驗,也不妨礙他平時做當代藝術拍賣會。

公司有五六人是段晨雨職位的主要爭奪者,趙傑自認不比其中任何一位更優勝,他不想勝之不武,趙致遠問:“方瑤對你講過公平嗎?”

趙傑無話可說,趙致遠還有句更戳心的等著他:“她能搶走你的,能搶走夏至的嗎?她想主槌古代書畫,你看公司答不答應。”

若不想被人取代,就隻能通過不斷的訓練提高自己。父親是為兒子著想,可是當代藝術在司法拍賣占比低,大部分時間精力都得花在自己不感興趣的事情上,趙傑心裡很不好受,扭頭出了門。

娜娜已是彆人的女朋友,趙傑無人訴說,也無處可去,回了天空藝術空間。畫廊最近在展出陳丹青和何多苓等人的作品,都很有看頭。

宣傳組辦公室竟還亮著燈,趙傑伸頭一看,鄭好還在加班。鄭好的強項是曆史和古詩詞,對當代藝術了解得不多,厚厚的畫冊和評析扛不動,她每天都留在辦公室學習到很晚。

自己唾手可得的機會,卻是他人拚命爭取的,趙傑坐下來,拿起一本畫冊。鄭好看出他有心事,從冰箱裡取出一瓶可樂,放在他麵前:“好女孩挺多,總會過去的。”

趙傑擰開可樂:“問你一件事。有人給你找了個好差事,你知道他是為你好,可你更想維持現狀,做好手上的事,你會怎麼選,是辜負他,還是辜負自己?”

鄭好吃驚:“你怎麼碰到跟我一樣的難題了?”

於是本該是鄭好安慰趙傑,變成趙傑為她分析出國利弊。開導鄭好的同時,趙傑解開了自己的迷惘,他不接受司法拍賣主力的任命,但明星的資產拍賣會值得一試。

趙傑被擬定為段晨雨的接班人,可見自身掌握的資源也算一種實力,樂有薇悶著氣,越發想把“吉光照”佛教用品拍賣會做好。

秦杉上樓喊樂有薇吃飯,樂有薇在刻苦學習,額前滑落一縷頭發。他百爪撓心,既想幫樂有薇撩起,也想親她,更想在撩她頭發時就親她,他站在門邊,衣角都捏皺了,仍克製不住,今天一定要親到她。

樂有薇抬頭,看向秦杉:“鄭好說,她下了決心,明年出國留學。”

樂有薇在說正事,秦杉走過來,但不敢走太近,杵在幾步外。樂有薇很感喟,比起情愛,她更期盼鄭好能找到一份傾力投入熱情的事,那會是內心真正的歸屬,是失魂落魄之時,仍能支撐著自己不倒下去的所在。

秦杉問:“就像路老師作出一段很棒的音樂?”

再哀婉的旋律,路晚霞彈奏時仍意興飛揚,樂有薇借機說:“小杉要記得,人生在世,用於愛和相愛的時間不多,更多時候是陪伴,工作很重要。”

秦杉不明白她為何突然說這些:“小薇,你怎麼了?為什麼總對我說這些?”

樂有薇說:“想到路老師和她丈夫,有感而發。如果你是他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和一個人隻有很短的緣分,到最後會很慘烈地分開,你會選擇開始嗎?”

秦杉心一顫:“我隻給母親當了十年兒子,可我永遠是她兒子。”

樂有薇眼睛發紅,凝望秦杉:“想回到那時候,抱抱你。”

秦杉小聲說:“……現在也可以抱啊。”

樂有薇走來,慢慢環住秦杉的腰,再慢慢把手插進他指間,十指相扣。刹時之間,無數煙花在秦杉眼前炸開,這個擁抱如此完美,他不能再貪求更多。

樂有薇輕聲說:“失去任何人,都得好好活著,不能一直傷心,不能再說不出話,小杉做得到嗎?”

秦杉緊緊抱著她:“我跟你說話。你說的,什麼話都能跟你說。”

樂有薇忍住淚:“如果……如果我在忙呢?”

秦杉說:“那我也去忙。”

在安徽做膽結石手術認識的小老太,從確診腦瘤至今,已是11年。樂有薇心存希望,自己可能也能活上很久,她決心保守秘密,讓秦杉過一段輕鬆的日子,不讓他的心過早地壓上巨石,等到也許複發那天,他不得不知道的時候再說。

將來再回憶起來,隻有甜蜜幸福,沒有悲哀,沒有陰影。樂有薇盼著這樣的時光足夠漫長,漫長到仿佛永遠不會有離散。

雨聲中,一枝薔薇開在臂彎裡,就這樣抱了仿佛一生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