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莎思索了數日,飛抵波士頓找葉之南。她想明白了,祖輩的發跡,不知有多少齷齪的勾當,自己的清白不過是在父母的蔭蔽之下。葉之南和她母親有過一段往事又如何,母親是聰明人,聰明人會選擇永不揭破。
酒店門口,唐莎截住葉之南。她一氣喝光苦咖啡,心一橫:“我還是想要你。媽咪一定不會說什麼,她沒法說什麼。她不說,爹地就沒意見。”
葉之南眼中灼著寒光,看定她說:“唐莎,是我不想要你。在我眼裡,你隻是燁辰的妹妹,我對你不可能有彆的感情。”
這番話,在最初相識時,葉之南就說過。然而,隻要是人,就有價碼,唐莎點燃煙:“要怎樣你才肯?”
不被愛,說出來殘忍,但這女人如跗骨之疽,葉之南不想再和她有一絲一毫的糾纏。19歲低過頭,33歲不肯了,他起身:“不可能。走了。”
這人很懂得平衡跟各路女人的關係,哪怕在同一場合,那些對他青眼有加的女人,都會認為自己才是他眼裡最特彆的一個。但今天他把話說到絕路,唐莎明白,他心裡有人。
唐家是多少男人都想攀附的雲梯,唐莎熄了煙,碾了一碾,葉之南心裡一定有人。先弄清楚,再弄死。
樂有薇和葉之南約在一家意大利餐廳見麵談事,她一進來,葉之南就知道她戀愛了。她和丁文海剛戀愛那年生日,也像現在這樣輕鬆自在,從內而外散發光彩。
樂有薇把來龍去脈都講了一遍,除了古樂器和那件唐代螺鈿紫檀五弦琵琶複製品,小粟野柏還有幾十件尺八。路晚霞和小粟野柏能成為莫逆之交,也因最初相識時,她的尺八吹奏水平折服了小粟野柏。
尺八是中國傳統樂器,是吹管笛蕭類的一種,因它長度為一尺八寸,故稱尺八,它在隋代和唐代是宮廷樂器,並經由當時的日本遣唐使東傳日本,至今日本正倉院還保存多種唐製尺八。
宋代開始,民間的蕭和笛等樂器逐漸取代了宮廷雅樂尺八的地位,但它一直被日本人傳承和發展。
20世紀70年代,美國人海山將尺八從日本傳至美國,於是國際研究領域習慣性把它歸為日本民族樂器。而在它的故鄉中國,幾乎被遺忘,樂有薇也是因為年少時和鄭好練字,在詩書上看到蘇曼殊的一句“春雨樓頭尺八簫”,才知道這種樂器的存在。
昨天,樂有薇剛到波士頓,收到小粟野柏親自回複的郵件。他致力於複原古樂器,對壁畫和岩彩產生濃厚興趣,這半年他住在格裡姆斯附近,有兩個弟子陪同。他們近來很忙,10天後將會稍事休息,歡迎樂有薇前去麵談。
格裡姆斯位於內華達州,美國50號公路北側,它是個考古遺址,山上有眾多繪有圖畫的大圓石,是8千多年前當地居民的文化遺物,深具神秘韻味。
樂有薇計劃和小粟野柏初步談過,再把情況反饋給葉之南。按她的估計,雖有路晚霞引薦,但想達成合作,恐怕下一輪就得有尺八演奏家等音樂人同行。
前天,葉之南看到樂有薇的信息後,就和省博左館長通了氣,等樂有薇和小粟野柏見完麵,他就去找省交響樂團和民族管弦樂團等機構協商。
樂有薇談完公事告辭,葉之南看著她離開,沒有相送。唐莎的癡纏使他厭惡,他不能使自己成為這樣的人。不當戀人,樂有薇就沒有心理負擔,交談自如,來去也自如。愛他,讓她痛苦,不如看她和彆人好好過。
樓上最角落的位置坐著唐莎,樂有薇離開,葉之南還那樣深情地望著她,他心裡的人竟然真的是她。
慈善拍賣晚會上,葉之南放任彆人攻擊樂有薇,唐莎以為,一個男人愛你,就不舍得讓你身陷流言中,但如果他本身就不在意流言呢。
如果能少愛他一點,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苦?初相識,是去年深冬,欲雪的夜裡,唐莎初來雲州第二天。唐燁辰讓手下的人為妹妹接風,唐莎嫌那幫人無趣,找酒店門童打聽雲州最有意思的夜店,對方推薦了Tequila。
Tequila的DJ是香港同鄉,音樂很對唐莎的胃口,她縱舞儘興,結交了一大幫朋友。
午夜時分,眾人喝酒玩骰子,一群警察從天而降。包間裡有人吸毒,全體人員被帶去公安分局。唐莎配合做了尿檢,對方竟還不放了她,把她和一眾失足女鎖在一間屋子。
唐莎平生哪遭過這種奇恥大辱,但國語不靈光,無法自證。事發之時,她喝到不大清醒,正和陌生男人吻得火熱。
再拖下去,更沒好果子吃,男人指認了唐莎,交了罰款走人。唐莎暴跳如雷,後半夜,來了一個矮胖警察,唐莎困得腦子發懵,被問話時前言不搭後語,胖警察推搡她,在她胸前揉了好幾把,還罵她賤貨。
雪落了下來,然後葉之南來了,那是唐莎第一次見到他。
唐燁辰在電話裡說:“我還在跟國外開會,我讓阿南撈你,他叫葉之南。”
葉之南這個名字,唐莎在香港時就聽過。母親關心唐燁辰在內地的業務,唐燁辰說:“葉之南很幫我。”
唐莎沒想到,竟是個極為英俊的男人,穿衣風雅漂亮。葉之南見她呆呆的,以為她被嚇壞了,轉過頭,看向胖警察。
一聲悶響,胖警察身子一晃,被逼退幾步,嘴角溢出血,可見挨的一拳不輕。
陪同葉之南進來的分局局長向唐莎道歉,自然是事先得知了她父兄是誰。唐燁辰的飛晨資本出手搞定了幾家破落企業,解決了工人的飯碗問題,避免他們走上街頭討說法,這種連政府官員都給幾分麵子的外商,開罪不起。
雪落蒼茫。唐莎身穿短到大腿根的緊身裙,外罩貂皮披肩,冷得起了雞皮疙瘩。葉之南脫下大衣,披在她身上:“走吧。”
車疾馳在深夜,葉之南把唐莎送到酒店。唐莎靠在房間門上,整張臉深深埋進大衣,深深感受他的氣息。
唐莎身材火辣,總穿被唐燁辰抨擊為“衣不遮體”的服裝,但在分局,葉之南沒多看她一眼,他脫下大衣罩住她,她顫巍巍的胸脯,結實的大腿,都被遮擋得嚴實。
一個在眾目睽睽之下,為她襲警的男人。一個在單獨相處的時候,對她極儘紳士風度的男人。唐莎對葉之南好奇,她大哥和她同父異母,根本不來往,她二哥性子冷,她父親常年缺席,她最熟悉的男人都不是葉之南這樣的。
葉之南不是唐莎交往過最帥的男人,也不是最狠厲的男人,但他是最冷的一個。用“冷”這個字,其實不準確,絕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笑若天開的。
得手了,就能放下了吧,但未能如願,愛已成癡。唐莎始終沒歸還那件大衣,有些時候,她不著寸縷,把它當成蓋毯,如同得到他的擁抱。
她渴望被葉之南真切地擁入懷中,那個落著雪的深夜,他帶她走向汽車時,拂去她肩頭的雪花,已是兩人最接近的一次。
好事者錄過慈善拍賣晚會視頻,唐莎發給唐燁辰。樂有薇不比彆的女人更美,至少不如陳襄美,她想不明白,葉之南為什麼偏偏愛她。
唐燁辰快速看了看視頻,那女人瑰麗又風塵,第一麵是在香港佳士得拍賣場,他本來沒注意到樂有薇,但她頻頻回頭,葉之南看了過去。
女人烏發紅唇,是一枝野薔薇,唐燁辰見過太多這類女人,也包括男人。他們自命不凡,野心勃勃,接近他,不為得到他,隻想撈點資源借個火。
他們深明規則,並願意承擔後果,男男女女都是他們的工具和橋梁,也有真心,但顯然隻留給少數幾個人。
他們也不做入豪門的夢,那意味著要忍受很多,但他們要金錢,權力,也要自由,什麼都要。有的會選個溫良之人泊岸,或者攜錢財浪蕩江湖,這世界永遠不缺少可供歡愉的年輕肉.體。浪子形容的從不隻是男人。
唐燁辰不介意被他們撈走一點什麼。他喜愛藝術,藝術用來探索精神的深度和廣度,賤人用來探索人性的深度和廣度。他們那洶湧的欲望,蓬勃的銳氣,他甘願為之買單。
唐燁辰的特助斌伯追過樂有薇,有一次,唐燁辰聽到斌伯對人說起,葉之南有個女人是小母狼,直來的,唐燁辰因此知道,樂有薇對某些男人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比起豔光四射的大美人,樂有薇不值一提,但她自負又自我的勁兒異於常人。通過慈善拍賣晚會視頻,唐燁辰看出來,童年經曆造成這個人很獨,她一無所有,因而一無所懼,對人對己都能下狠手。因為最壞的後果,不會比幼年更差。
唐燁辰對樂有薇有了忌憚,跟唐莎說:“你不準去招惹她,她會先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