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靳歡顏(1 / 2)

華燈之上 純白陰影 4339 字 8個月前

楊正南是在江西樟樹鄉下見到靳歡顏的。他打聽到深山裡某個村落有個“抱養”的男孩,年齡大致和楊嘉憶對上了,趕去一探究竟。

本鄉鎮民風彪悍,宗族械鬥之風盛行。這樣蠻荒的地方都異常排外,對外來人口高度警惕,想打聽事情得迂回著來。楊正南找的借口是進山尋找椿白皮,母親多年深受蕁麻疹之苦,老中醫開出藥方,指定用本地產的椿白皮煎水熱敷患處。

樟樹是縣級市,藥材生產、加工、炮製和經營產業發達,是曆史上出了名的藥村集散地。本村村民大多從事中藥材種植,楊正南到來的第一天,住在村東種植戶家裡,繳納幾十塊錢住宿費,跟著戶主上山采藥。

黃昏時幾人下山,一輛卡車進村,種植戶說是村西人家蓋房子,最近老往村裡運建材。

那個“抱養”的男孩就住在村西,楊正南隔天晃過去,趕上蓋房子的人家下水泥,他去搭把手。

把水泥一袋一袋從卡車上卸下來,是重體力活,楊正南博得這家人的好感,晚上在工地隔壁他父母家吃飯。

江西土話不大好懂,套話也講技巧,不能太嘴碎,楊正南一點一點地問。聽說“抱養”的男孩大概率是棄嬰,他心裡有點涼。

覷到幫蓋房子人家借工具的機會,楊正南摸去看到了人。他不知道楊嘉憶長大會變成什麼樣,但不會是個稀疏眉毛三角眼皮膚黝黑的矮小少年。

又一次希望落空,楊正南拿著工具走出大門。鄰居家有個少女在門前擇空心菜,低著頭,鼻梁挺直俊秀,他瞥了一眼,走開幾步,回頭又看了兩眼,是職業習慣形成的敏銳。

少女直起腰身,楊正南看清她的模樣,深目高鼻,麵部輪廓立體,容貌像異族人,但表情是失智之人的呆滯。

本地女人多為扁臉,顴骨突出,低短鼻,少女的長相和她們很不一樣。楊正南正這麼想,忽然發現扔了一地的爛葉子竟然排列有序,是歪歪扭扭的A74字樣。

再看少女,她擇著菜,隨手拚出一個T字。細看神情,是下意識所為,一種很機械的重複行為。

楊正南不敢驚動屋子裡的人,走到牆邊假意發信息,想看少女接下來寫什麼,但屋內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少女拿起笤帚把爛葉子掃攏,端著裝菜的籃子慢吞吞回屋。楊正南本想住一晚就走,留下來了,借口跟泥水匠投緣,想學點補漏之類的手藝,並且謊稱開大貨又苦又累,他常年不著家,老婆跟他離婚了,父母身體也不好,得再謀個出路,做到大工,一天工錢比開大貨高多了。

楊正南學著手藝,換著人套話。少女是童養媳,不到10歲被撿回來,說是養女兒,養著養著起了心。本來有媒婆跟這家的小兒子說親,彩禮談不攏,到處借也借不到,不知怎的就想到家裡有個現成的了。

少女剛撿回來就是個傻的,癡癡呆呆,見誰都喊爸媽,但沒傻透,教她做事,多教幾遍就會了,洗衣服做飯很勤快。

前兩年,這家的小兒子拉著少女辦事,她不乾,被打過很多次,漸漸就不說話了,徹底傻了。她以前說普通話,字正腔圓,像電視裡的播音員說話。

村裡有婦女勸,才十四五歲,作孽,這家人說來了月經就是女人了。去年,少女生了女兒,最近又懷上了。

少女精神錯亂,一句話都不說,但擇菜時總在拚字母和數字,似乎在強迫自己不要忘記。有天楊正南看到她在A74T後拚了9和K,再另起一行,繼續拚A、7、4。

A74T9K。楊正南第一反應是車牌號。他暗暗錄下少女和這些淩亂的痕跡,離開村落去找警方求助,辭行的理由是家中老母犯病。

前些年,政府想把深山開發成景區,但山水乏味,還難以附會到民間神話傳說,開發價值不高。雖然花了大力氣修了路,山路十八彎,車子開到省道上得花上40多分鐘,等於與世隔絕,村民思想也閉塞,信奉金錢,推崇暴力,警方想來調查,得進行周密部署。

因打拐殉職的警察不止一個。曾有警察接到報案後,組織多人成立解救小組,赴某偏僻山村執行解救任務,但買主聽到風聲,提前把被拐婦女藏匿起來。

警察宣講法律法規,買主叫囂自己花了錢,沒犯法,被警察控製住,其他民警強行解救出被拐婦女。買主父母及村人企圖阻擾解救行動,解救小組不得不分頭行動,掩護隊長將被拐婦女帶出村,送到村外負責接應的汽車上。

被拐婦女在車上安置下來,隊長發現負責掩護的同事還沒出來,擔心他們出意外,返回村中時,買主從暗中衝出,用鈍器猛烈擊打其頭部。隊長因傷勢過重,送往衛生院搶救途中停止呼吸。

樟樹警方幾經周折,采集了少女的血樣檢驗入庫。她的父母在她失蹤後,血樣就加入了DNA打拐庫,雙方血樣相符合,報送司法鑒定中心複核,父母和女兒失散8年後團聚。

靳歡顏是在放學路上失蹤的,時年8歲。她著涼鬨肚子,母親在路邊臨時停車,她衝向商場。

母親把車停好,就這兩三分鐘的時間,女兒丟失了。爺爺奶奶怨恨她,她自責至深,患上抑鬱症,治療數年才有好轉。

為何是母親弄丟孩子,因為多數時候,是母親在看顧孩子。靳律師沒有責怪妻子,但路女士堅持離了婚。她有異國血統,曾祖母是前蘇聯歌唱家,靳歡顏繼承了深目高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