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線水晶宮 你雖然是塊木頭,但凡……(2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6962 字 8個月前

譚香仔細看了那美人眼,心中咯噔一下。她額頭上滲出層冷汗,早把皇帝忠告拋到爪哇去了。

她滿腦子都是個念頭:這位美人,在哪裡見過呢?她一定與自己對麵過的。

木雕美人,全身以噴香的烏木雕刻。身子嫋娜,隻是個不足雙十的女郎。她的神態,似微微含怨,又似脈脈含情,讓人愛憐交加。譚香中魔般進入室內,與木美人越來越近。

譚香跟老爹走南闖北多年,所見民間佳麗不少。可是……待她仔細想來,竟沒有一張麵孔,能與這個木雕少女重合。然而那份熟悉,絕對是本能中生出來的……她是……

她疑惑中,忽聽得咣當一聲。艙門竟然反鎖上了。長明燈陡然暗淡,她腳下的木板激烈脆響,旋即開裂。譚香失腳騰空,跌入了一個陷阱之中。

過了好久,她才從眩暈中爬了起來。她望望頭上的空洞,還是那間亮著長明燈的房間。陷阱離空洞,隻不過三丈的距離。但哪怕是個能飛簷走壁的男人,也難以爬上去。因為這陷阱之中,全部是裹著滑溜綢緞的桑蠶絲被。雖然輕軟無比,卻毫無借力之處。譚香掙紮著站起來都難,莫說設法上去了。她隻聽到自己粗重呼吸,聞到股甜膩腐朽的酥香。

“來人啊!救救我!萬歲……萬歲!我不小心跌下去啦!”她一邊聲嘶力竭喊,一邊意識到自己這回活該,作孽。

她胡亂伸手,居然摸到個物件。她一把揪來瞧,差點沒有吐出來,那是隻老鼠骨架。她渾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反而清醒起來。

莫非是死到臨頭了?皇帝一言九鼎,既然事先告誡,現在應該不會折返來救她。若他肯來,早就該來了。她既然不是蔡述的女人,生命就更如草芥一般。

她一直等下去,就會和這隻從前陷入的老鼠一樣:困餓而死,化為白骨。

可是,她還不想死。特彆是這般不明不白的死。她回憶起這日的一幕幕,猶如做戲。原本好端端了結一場生意,竟然成就了紫禁城奇遇。樂生悲,此刻,她就得坐以待斃了。

蘇韌在哪裡?他從此再也見不到她了,必定是會傷心的。然後呢……?過個三五年,也該淡忘了……也許他會另外娶一個女人續弦……孩子們怎麼辦呢?蘇韌是個老實人,會被欺負。蘇甜脾氣倔強……不會對後娘服帖。最最要命的是蘇密,那娃根本不懂事……

想到這裡,她站起來,竭儘全力喊道:“我不死!我才不死!王子喬,你若有靈,就要保佑我!木頭美人,你雖然是塊木頭,但凡有個人對你有過真心,你就要救救我!不然我化成鬼,也要去陰間找你的麻煩!到閻王麵前告你真身的狀呢!”

她喊完了,一陣虛脫。手捧著王子喬,悲從中來:“你那麼像他,所以老天爺今天就讓寶寶帶著你進宮來,也許是注定讓你陪著我吧。阿墨,你從前跟我結婚 ,讓我吃蜂蜜。我還沒嘗夠甜,怎麼能完結?王子喬!蘇嘉墨!我不願意放手!我不想死!”

她的眼淚流到了木偶上。木偶的眼睛被洗亮了。

這時,有個聲音回答道:“你不會死。胡亂詛咒什麼?”

譚香抬頭,皇帝的影子在洞口出現了。他淡淡說:“還好朕找到你。這下麵是溫柔鄉,你不該在這裡死。來,你上來吧。”他拋下根山嶺才有的長枯藤,叫譚香綁住自己的腰。

譚香喜不迭遵命。皇帝雖然消瘦,但提她上去,倒是並不很費力。

屋裡麵長明燈都滅了。皇帝目光灼灼:“你是不是認得那木偶美人?”

譚香老實說:“嗯,肯定見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皇帝似乎沒興趣追問,讓她抱住昏睡的寶寶,把她手裡的王子喬納入袖中。他們一起通過朱雀道。石坪中央,放著木舵。皇帝一扭木舵,譚香聽到了清晰的拋錨聲。

他們的麵前,出現了一道階梯。

皇帝這時才像體力不支,吩咐譚香:“你扶一扶朕。”

譚香一手抱寶寶,一手扶皇帝。皇帝像是想起來什麼,又問:“王子喬,是你照著誰做的?”

譚香經曆大起大落,腦子發脹。對人直呼丈夫的名字說:“蘇嘉墨!”

“蘇嘉墨?”皇帝沉吟,伸手推開了最後的門。

譚香回神,他們三個人已在一個亭子中。秋風蕭瑟,火光妖豔。玉虛宮的烈焰,照亮了帝京夜空。皇帝眼皮不眨,坐視宮殿的崩塌。亭子就在宮外北海岸旁。譚香能看見來來往往奔走呼號的宦官們。她大喊:“萬歲在此!萬歲在此!”

人們在愕然中紛紛回顧。人潮俱向亭中彙聚。閹人們哭喊之聲,歡呼萬歲之聲,此起彼伏。

範忠領頭,跌跌撞撞撲到皇帝腳下:“萬歲,您龍體無恙……老奴……”

皇帝動也不動:“火,怎麼還沒撲滅?”

“回萬歲,火勢太大,波及宮牆,一時無法撲滅。方才找不到萬歲,人心大亂。內閣緊急調遣錦衣衛入宮救火,才有所控製。”

皇帝道:“錦衣衛來了?那就好。寶翔也在吧?叫他來見朕。”

“回萬歲。唐王並未進入紫禁城,隻在宮門口戒嚴。說沒有聖旨,隻能儘勤務。”範忠低聲稟。

皇帝略微頦首:“內閣的人呢?”

“蔡閣老,倪閣老,陳閣老,此刻全部在內閣坐鎮。”

皇帝好像笑了笑,輕聲說:“可見是非常大事,這幾個人竟然能重聚了……”

譚香聽不太懂,但也知道諸位閣老坐在一起,是稀罕事。

皇帝指了指譚香,對範忠他們說:“這婦人救駕有功。傳朕旨意,送皇子回蔡府。讓她抱皇子坐著黃轎子出宮。”

範忠滿口接旨,對譚香露出笑意。譚香投桃報李,對範忠也真心誠意一笑。

皇帝這才閉起眼道:“朕脫險後疲乏,即刻傳太醫伺候吧……”

譚香對皇帝忽生負疚。若不是她添亂,皇帝至於那麼累嗎?

可是皇帝在她耳邊,用純正的京腔慢悠悠說:“去吧,不妨事。朕是要借機多休息罷了。”

譚香如墜夢裡。黎明之前,她拋下餘燼未息的紫禁城,坐進了明黃色的大轎子。

彆人家終身引以為豪的榮耀,卻引不起她的興奮。她摸著寶寶的腦袋,從簾子裡麵窺視著紫禁城內外忙碌的禁衛軍人。在一片塵世的煙火霧氣中,她忽然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人在城樓之下,穿著銀袍,牽著白馬,指揮若定。譚香叫道:“大白?”

寶翔見是他們,自然驚喜交加。寶寶從睡夢裡醒來:“父皇呢?”

“皇帝歇息了,他叫你先回舅舅那裡。”

寶寶揉揉眼看了看:“王子喬下凡了。”

譚香扭頭,發覺在轎子近旁,寶翔身側,站著個文官模樣的年輕人,正是蘇韌。

不用說,此時蘇韌的驚喜,比寶翔更勝一籌。

隻是他臉上表情,向來靜謐,唯有眸子晶瑩如鑽,藏不了心中火花。

“你怎在這裡?”蘇韌跟著轎子問譚香。譚香想讓轎子停下,但皇家倚仗哪那麼聽她的吩咐?

她伸手去拉蘇韌的手:“你呢,你怎麼到了這裡?”

蘇韌跟著轎子小跑,觸碰譚香的指尖,眼神歡喜,似要落淚。

寶寶好像知道譚香十分想和“王子喬”說話。

他跺腳跳起來,大聲吆喝:“停下!立刻停下!”

小孩吆喝,倒是管用。皇家的轎子,停在城門口。

寶寶坐在譚香的膝蓋上,對蘇韌笑嘻嘻討好:“漂亮叔叔,我叫寶寶。我以後能來你家玩麼?”

蘇韌慌忙後退,按規矩行禮。寶寶難免失望,瞅著譚香。寶翔也到了轎子跟前。

譚香問:“大白,阿墨怎麼和你一起?”

寶翔騷腦殼:“一言難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