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邦人士 我國惡人使壞,心裡也明白自……(2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10360 字 8個月前

他寧願聽戶部人講葷笑話,工部人論黑市價。扛實事的衙門裡,大夥為雞毛蒜皮活著,一生圖個富貴安康,哪扯得上憂國憂民的廢話?

他記性好。把每個人議論都記住了,打算回家默寫在單子上藏起來,將來或許有利可圖。

一頓飯的功夫,眾人感蘇韌雖無長才,卻溫柔敦厚,是老實人。蘇韌對此,十分滿意。

蘿卜通氣,他填飽肚子,少不得打嗝。沈凝以為他不消食,願陪他出去——正中蘇韌下懷。

暑氣正盛,蘇韌故意把樹蔭讓給沈凝走。沈凝取出禦賜扇子,蘇韌緩緩拿過,不給自己扇,光給沈凝扇風,苦笑說:“風水輪流轉。你身子骨一日強似一日,我卻要學打太極拳強身。”

沈凝本年度竟不苦夏,大為振奮:“我為國奔走,身體病痛都被忘記了。”

蘇韌眯縫著眼,好似不勝日光,柔聲勸:“你小心點。底子弱的人,說犯病就犯病。”

沈凝不以為然。

道路一拐,換蘇韌處綠蔭下,沈凝說個不停,沒注意日曬,也忘了“藥扇”不在他袖中。隨著沈凝起勁,蘇韌扇風動作越來越慢……沈凝的臉色也越來越白。

有人喊:“卓然,你們快來!”

沈凝突然惡心,腳下一軟,還好有蘇韌扶持,落座湖堤上。

蘇韌急問:“怎麼說不好就不好?”明擺著,是沈凝中暑了。

沈凝顫手從荷包取出一顆單丸,咬碎了,勉強說:“……我說太多話了吧,在室外那麼久……原來,我還是沒完全康複……”

“我就說嘛,你要多加小心。卓然,萬歲器重你,因你品學兼優,能為人師表,也是因為你比老家夥年輕,值得培養。要是過幾天你在萬歲麵前這麼癱下……不知他作何感想……榮華富貴對你是浮雲,但你的抱負隻怕會跟著泡湯。”

對蘇韌苦口婆心,沈凝向來領情。

他皺眉:“是啊……看來,我要學你練練身子骨呢,對了,太極拳如何練呐?”

蘇韌馬上道:“那敢情好。你一問,我倒想起,咱倆有個熟人乃是太極宗師張三豐的秘密傳人。要他肯教我們……必定事半功倍。可現在以他的處境,很不方便。”

“是誰?怎麼個處境?”

“不是彆人,正是在六合的獄友柳夏,小柳兒,你定記得吧?陰差陽錯,他進宮當太監了。而今在一個姓梅的紅宦官手下,混得沒皮沒臉。我無意中撞見他……這孩子嘴還硬呢。”

沈凝咀嚼藥丸,捏捏印堂,好半天才明白。

他盯著蘇韌問:“太監?一個曾偷雞摸狗的小瘸子,怎是太極拳秘密傳人?”

蘇韌摸摸扇子骨道:“世間不顯山漏水的人多得是。既然秘密傳人,總要藏好身份吧。關於太極拳,我在六合時常聽他夜間夢話,說張祖師爺要罰他不好好練功……諸如此類。他的性情,你問他,他偏不承認。我一個小官,哪有通天本事?你在宮內教書,恐怕也難找到他。哎,這孩子命苦,被奸臣廢了……當初他不懂事,常逗你生氣……算了,何必再提他?”

沈凝嘀咕:“柳夏……書房裡正缺小宦官呢……他懂太極拳……哎,我從沒記他仇……”

蘇韌笑:“那是你寬宏。”

沈凝沉思。蘇韌默默將皇帝賜扇塞入沈凝袖子,該說的都說完,該“物歸原主”。

他們回屋,大家正往箱子裡塞份子錢。平攤後,每人應付五錢半銀子。

其餘人知悉規矩,帶上“半”錢銀箔,備好小串銅幣,唯有蘇韌拿不出半錢。

他鬼鬼祟祟到掌櫃麵前,請老人幫忙悄悄兌開,總算圓滿了“正人君子”的功德。

楊曙請他在履霜社賬本上簽字。他工整寫下蘇韌二字,楊曙含笑點頭。

-----------------------------------------------------------------------------------

出了北海,他趕緊回家。車把式吆喝:“蘇大爺,!府裡順丫頭……”

順子跟著車軲轆蹦:“老爺,出大事了!”

蘇韌佝身:“何事?”

順子臉紅得象雞血:“您到家才好說……”

車把式一聽是忌諱他老,氣急抽馬。車如黃風怪一般撲到蘇宅前。

順子踮腳:“夫人抓了個陌生人,暴打一頓……那人好像不是咱國家人啊……但說不定是騙子。”

蘇韌滿腦嗡嗡。頓悟人要雞毛蒜皮地活,也不易。什麼怪事都能讓他夫婦遇上。

三叔三嫂一對傀儡似地傻站在廚房口,討女主人示下。

譚香操把尖刀,從廚房裡出來。連蘇韌都被唬住,以為老婆興起要殺人。

他衝上去抓她裙帶:“娘子且慢。要砍也不勞您親自出手!”

“哧!這種歪瓜劣棗,我不親自出馬,誰哪能切得漂亮?”

她輕踹開丈夫,衝過去哢嚓哢嚓。順子閉眼:“砍了?”

譚香朗聲大笑:“可不是?順子,裝盤!你拿去給蘇密吃兩塊,把二門關死了,彆讓孩子聽見那廝乾嚎!”

蘇韌鬆口氣,她隻是把一隻大西瓜大卸八塊。

譚香抓塊西瓜啃,斜眼向柴房冷笑。

蘇韌走過去,柴房裡的人哇哇亂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這女妖,一定會大大後悔的!”

蘇韌一聽,字正腔圓,哪像番邦人?

譚香“呸”出顆瓜子,說:“這回後悔的是你吧?這兒是□□帝京,誰容你調戲良家婦女,誰讓你跳進我家的?”

那人疾叫:“蒼天,你那身手還良家婦女?我跟著你,你還衝我笑呢?你們國家男人要都和你一樣能打,長城外早是你們地盤了,怎能年年貼錢給我兄長?”

蘇韌一聽,邪乎!問清原委才明白:譚香獨自出門,被這人盯上。他出言挑逗,還吃了豹子膽。尾隨譚香到家。譚香略施小計,把他手腕先弄脫臼,再打一頓,叫三叔綁了他關在柴房。她正盤算是不是報官。

可這小子非但不求饒,還罵不絕口,聲聲稱自己是外藩使節,即刻要□□官員向他賠禮道歉。

蘇韌靠近門,見那小子才十七八歲,關外客打扮,壯實得和頭狗熊似的。

大餅子臉,單眼皮。麵皮泛金黃,活像塗了層飴糖。他被譚香激怒,牙齒嘎嘣作響。

蘇韌眸子轉轉,心想真打壞番邦使節,引起兩國交戰,可不得了。

他換上春風般笑容,抓了片西瓜遞進去:“先吃塊瓜,再和婦人家生氣。嘖,京城這夏天,熱得不讓人活。”

那人一愣:“對,熱掉層皮!喂,我被妖女綁了,怎麼吃?我要抗議!”

蘇韌說:“吃隻要張口,可以不用手。你先告訴我你來曆,我幫你算算你能不能對付她。”

那人彎腰,吃門縫裡蘇韌捧著的西瓜,問:“你不是和她一窩麼?”

蘇韌不慌不忙:“一人一條心,她不代表我。你和你兄長就做一樣夢? ”

那人想想,搖頭。蘇韌悠悠說:“我們國家人,大多是孔子學生。孔子說: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看,她不去報官,你也彆報官了,男子漢胸懷寬廣,何必鬨騰得滿世界看到你狼狽樣?你看上個女人,本是美意,可她是有夫之婦,按照我國禮儀,她見了野男人不打,不但會被丈夫休掉,還會被浸豬籠。她想活命,不得不打你。你覺得你吃虧大,她還覺她平白遭殃呢。……你是草原來的使節嗎?自古英雄出少年,草原孩子早成才啊。”

那人聽了,單眼皮眨啊眨。譚香杏眼直翻,插嘴道:“使節?那麼遠的路,隨便吹牛皮吧。趕明兒我去草原,我還說我是皇帝家兒媳婦呢!”

少年大怒,道:“我是使節,我還說了算呢!你聽好:我是瓦剌王子阿勒泰,兄長大王給的金牌便在我懷中。你們再不放我,錦衣衛能把大都搜個底朝天。”

蘇韌暗吃一驚。寶翔確實已陪瓦剌使團來朝,自己在內閣曾瞥到過王弟阿勒泰的名字。

他打開柴房門,問那小子:“我信你。為了尊重你們王族,金牌能先讓我看眼嗎?”

那小子努嘴,蘇韌從他懷裡掏出塊帶有火焰紋的赤金牌,正是傳說裡瓦剌首領的符信。

蘇韌麵不改色。他絕不在番邦王子麵前露怯,

他旋即解開繩子,對方手腕脫臼,痛得嘶嘶出氣。

阿勒泰奪門而出,譚香手捏塊西瓜皮對峙。蘇韌不禁犯愁:這場麵如何收場?

他微笑:“原來閣下是遠道而來的王子,失敬了。你漢語說得如此好,讓人難以置信。”

阿勒泰歪著大腦袋,忍痛說:“這是我們族的優秀。我一個瓦剌人能說漢語說得流利。可你們這些漢人,誰會說句瓦剌語?”

蘇韌口才,本可把對方駁得體無完膚,但他正想那句不曉得誰說出來的“大事化小,小事化小”,所以光是溫存賠笑,一門心思和稀泥。

譚香卻忍不住:“彈丸小國王子,神氣個頭啊?我們這幾個都是雙眼皮,就你單眼皮,難道咱們出娘胎比你優秀?萬歲大方,成日送金銀,要和四周番邦友好,可喂得全是群白眼狼!”

話音剛落,有人大笑幫腔:“痛快!”

一位青年戴寬沿笠,著半袖衫,英華逼人,大步走來。

譚香驚喜:“大白?”

阿勒泰幾乎忘了疼:“喂,你怎能找到我?”

寶翔笑:“哈哈,我早和你說:這裡是我家地盤,你一舉一動逃不過本王法眼。”

阿勒泰恨恨說:“我通好第一天,便讓你朝暴民打了。傳到王廷,兄長大王一定不善罷甘休。”

寶翔把肩背的皮子展開了,對陽光抖抖灰:“小王爺,你敢聽句真話麼?”

“怎不敢,你說!”

寶翔嘿嘿:“我國的惡人使壞,心裡也明白自己不是什麼善茬;可你們番邦人士無恥,卻能當自個兒救世活佛。泱泱大國,不願和小邦較真。旁的不說,咱們這兒的房子又不是一個個氈房,連條狗都能隨便躥裡邊玩。你私闖民宅,叫存心通好?”

阿勒泰切齒:“你……!你在我兄長王帳,怎不敢說真話?”

寶翔露出雪白牙齒:“哈哈,我有甚麼不敢?不過想試試老弟你的承受力。再說,在你家裡打你,哪有在我家裡打你過癮。看不起你的人,才在你地盤上向你挑釁。”說完,他飛起一腳,正中瓦剌小王的手腕,嘎吱下,複位了。

阿勒泰被冷汗糊了臉,他摸摸手腕,腫得通紅。

寶翔丟給他一個小藥瓶:“你要告這女人的禦狀,沒人攔著。”

蘇韌抽出手絹,緩緩遞給阿勒泰,眼中像無限同情,說不出口。

阿勒泰哼了聲,匆匆離開。蘇韌默默跟在他後頭,臨門拱手。

譚香把西瓜皮丟在井裡,嘟嘴:“阿墨,你是雞給黃鼠狼拜年。它還是隻外邦狼。大白,咱們不是說好晚上見麵?”

寶翔哈哈道:“我怕你們忘了。正好,我帶來點東西。”

寶翔把皮子送給譚香,譚香抓著毛皮說:“這是真熊皮?能做好幾件衣服啦!”

寶翔說:“這哪裡能做衣服?好皮子我都送到專人那邊趕製裘衣了。這是給你鋪在地上墊腳的……也是給蘇韌和蘇密踩的。”

蘇韌搖著扇子笑:“承情。”

寶翔對蘇韌說:“那小王爺是瓦剌首領同胞弟弟,我存心要殺他銳氣。瓦剌使節,朝廷肯定是要安撫。他絕不會把自己丟臉張揚出去。我就奇怪,他才來隨便逛逛,怎麼遇到阿香了?”

譚香脫了木屐,用襪子踩踩熊皮,說:“我哪曉得?要不是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引得我也去看那隻‘人犬’,我根本不會遇到他。回想起來,人家大概沒習慣我國風俗吧。”

寶翔“喔”,蘇韌“唔”,雙雙點頭。忽然,他倆四目相對,同時變色。

幾乎,異口同聲,男人們問譚香:“你說什麼?人犬!?”

譚香一本正經點頭:“對啊,人犬!”

番邦來襲,人犬重現,那些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往事,是否該揭開了呢?

----------------------------------

(本章節完畢)

因為發生許多事,本章讓大家久等了。

具體可看看作者有話。本次閒話挺長。

一周內,會更新下個章節。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