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香識男人 隻要聞一聞,我就知道他是……(2 / 2)

小人通天 談天音 11217 字 8個月前

蔡述還以一笑:“沒關係,將來我對不住你的地方多了。”

寶翔在暗角拉他:“為什麼蘇韌受傷,你也受傷了?你給萬歲的藥,有何蹊蹺。”

蔡述望星:“明知道彆人不會答,但你偏要問。楚竹這女人,臨走難保興風作浪。”

寶翔哈哈乾笑,一言不發。

不幾日,永寧公主冊封,又半月,文武百官送親了。寶翔頗佩服張楚竹,她沒落半滴淚。

誰知過了一天,蔡述的預言竟應準了。跟著楚竹的下人飛奔到王府,告訴說郡主絕食了。

寶翔心急火燎去見她,道:“我不是都與你說過了?你當初也全應了,為何要今天鬨?”

楚竹冷笑:“之前我是個煙花女子,一文不名,與你們鬨,誰來理?如今我是永寧郡主,畫像都送去了番邦。我死了,無異於兩國交惡。”

她是個楚楚動人的美人兒,現在郡主穿戴珠光寶氣,反倒寒氣逼人,像一柄耀眼的寶劍。

寶翔笑:“你要我答應你的一個條件,我答應你就是了。哈哈,你臨走是不是想見一個人?是蘇韌吧。”

楚竹狂笑而止,搖頭說:“不是。我要見蘇娘子——譚香。”

寶翔訝然:“見她做什麼?你以為她會來。”

楚竹麵白如霜華:“她一定會來!剛才,阿勒泰王子已經替我去請了。我有個秘密,隻能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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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趕著此日先生們放學早,譚香已到了家。秋老虎,熱死牛,母子倆均大汗淋漓。

三嫂捧上兩碗酸梅汁,見譚香樂嗬嗬的,便問:“太太今兒怎麼興衝衝的?”

譚香捧起碗說:“師傅們讓我們三個默寫學過的唐詩,我得了第一。白日依山儘,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噯,好詩阿!”她海飲而儘,卻被酸到了牙。

她正揉著腮幫,順子通報,黃金王子又上門來了。譚香二話不說,抄起家夥。

可那阿勒泰有備而來。他滿麵正色,迎麵鞠躬,馬後還跟著儀表堂堂的朝廷驛丞。

聽清了阿勒泰所述原委,譚香便決定去驛館走一遭,會會新封的永寧郡主。雖然她對楚竹全無好感,但她一丁點兒都不想輸給那女人。如今,街頭巷尾把永寧郡主描摹成氣節高尚,心懷天下的當代王昭君,而她譚香,也並不是喬喬怯怯的女烏龜!

她的這份慷激昂,隻保持到了驛館門口。她反複想楚竹要說的“秘密”,不由兩步拖成一步走。如果自己不是蘇娘子,那女人還會想要見她麼?她臨走還放不下,恐怕是要說蘇韌的事情嘍?究竟什麼秘密,是楚竹知道,而自己卻蒙在鼓裡的呢?真知道了,會不會痛苦或妒嫉呢?

她暗捏著把汗,在門口遇見了寶翔。阿勒泰在場,寶翔不便說話,隻搓搓手。

譚香盯了眼寶翔,回頭再掃了掃瓦剌王子:“這裡頭是我們女人的事情,男人躲遠點才好!”

寶翔訕訕乾笑,阿勒泰拂袖說:“誰願意偷聽?”

寶翔心道:本王是非常想偷聽的。然而……阿香既然放了話,還是離開些吧。這兩個女人能聊到一塊兒的,無非是蘇韌那小白臉。委屈自己當壁虎,去聽她們講蘇嘉墨,真索然無味。

內室裡花團錦簇,卻隱有秋意,織錦裙服撒落滿地。

譚香小心繞開,乍起“格”一聲,又是一聲。

帳幕被風撩起,國色傾城的楚竹手拿剪刀,已絞斷了古琴上的琴弦。

她本神情淒惶,見了譚香,眼波由冷冰化為烈火,似乎重振作起來。

譚香挺胸,注視她:“喂,我來了!如果你要說有損於我家相公的話,我勸你還是不要講了,我根本不想聽,也堅決不會信。”

楚竹放下剪刀,聳肩一笑:“你果然是個傻女人……傻得可愛。他能有你,倒是他福氣。放心,我再也搶不走蘇韌了。因為我即將被迫遠行,和死差不多了。譚香,‘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要說的秘密,非但不會損害你的相公,反而會對他有用呢。”

譚香半信半疑:“我是他娘子,對他死心塌地是應該。你與他萍水相逢,憑什麼惦記他呢?

楚竹輕移蓮步,朝她走來,徐徐說:“問得好,我為何惦記上了他?我若說給你聽,你未必能懂。世間有多少男女婚姻嫁娶,相伴終身,卻未必能比萍水相逢者用情深切。自家破人亡,流離失所後,我選擇了夜夜笙歌,出入豪門。而蘇韌,他是唯一一個我能看得上眼的男人。猶記去年秋月當空,菊花初開,他誤入我門。我躲在帷幕之後,聞一聞,就知他是個有情有意有膽有識的好男人。”

她旁若無人,浮出微笑。

譚香覺得她簡直瘋魔,也顧不得生氣,隻說:“嗬嗬,妹妹啊。你哪裡知道,那些正經當夫妻的,成日間隻知柴米油鹽,公婆孩子,忙起來昏天黑地,顧不得什麼月兒,花兒,香兒的。你倒是讓我開竅一回,說說你怎麼能動動鼻子,就聞出男人的好壞來?”

楚竹笑容綻開,聚精會神說:“男人越來越會偽裝,所以不能光靠眼睛辨彆。每個男人都有氣味。富貴者熏香精到,而窮錯大汗酸撲鼻。嗜酒者會沾染酒氣,色鬼們去不掉脂粉氣,好吃懶做者肉味兒濃,唯利是圖者銅臭味重,書呆子有墨香,鏢客則有草香。而蘇韌他,卻沒有任何一種我可以嗅出的味道。他穿行其中,毫不沉湎,混跡人群,自成一體,可見他心地堅如磐石。此人非但堅毅如石,且堅貞如雪。我每次靠近他,他都退開。他心裡沒我,眼裡都沒我。當我發現他用情專一時,不知為何,我就更惦記他了。譚香,一個人惦記另一個人,未必要得到他。當我強顏歡笑,痛徹肺腑時,我惦記著蘇韌。即便我埋骨荒漠,轉世為人,我依然可以惦記蘇韌。他對我來說,猶同江南的一片煙霞,長江的一塊礁石,是世間的風景。凡賞識的人,都可以想起。以蘇韌之大誌,總有淩雲之日,他也不可能永遠是屬於你的!”

“不,阿墨答應過,他一直是我的。他是個說到做到的人。”譚香麵頰緋紅,大聲反駁。

楚竹凝視譚香,忍不住大笑,笑聲逐漸淒厲,仿佛鬼音。

“譚香,你徹頭徹尾是個傻女人。”她止住笑,長歎一聲:“我也是個傻女人。我以微薄之力,不惜賣笑娼門,等待複仇的時機。但茫茫帝京,我卻找不到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如果我不能親手複仇,我願意為我所記掛的男人,付出最後的力氣。譚香,我請你來,不是要扯‘聞香識人’秘訣,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說給你聽,等於說給蘇韌聽。但現在請你不要讓他知道。你過來……”

她拉著譚香,來到帳幕的裡麵坐下。她用蔥嫩的手指大力刮動斷開的琴弦,頓時噪聲盈耳。

因為彼此離得近,隻有譚香能聽清楚竹的每個字。

雖說譚香不如張小姐懂文墨,熟諳朝局。然而女人們心如江河水,真要用心,何處不能相通彙?半個時辰之後,她已體會了楚竹這樣一個年輕姑娘,為了保有秘密所經曆的苦楚。

楚竹之父,是江南文字獄中被蔡述冤殺的“清流”巡撫張光祖。張光祖謀反,純屬“莫須有”罪名,但張光祖對於蔡氏父子把持朝政,確實是早有不滿。多年前,他謝絕蔡揚拉攏,外放地方官。他看得清楚:長期以來,“清流”缺乏強有力領袖,為首的陳閣老遷就蔡黨,務求自保。於是,張光祖決定依靠自己的力量,在江南等地暗中搜集尋訪蔡黨罪狀,等待適當的時機,孤注一擲,推倒奸臣,以期重振朝綱。直到被捕之前,他已集滿了蔡黨數十條瞞天過海的罪行。而為首的一條,卻是兩年之前,他從意想不到的途徑探知。

家門為蔡黨包圍時,張光祖告訴長女,隻此一條坐實,就足以能判蔡氏父子死罪。

原來,在當今皇帝剛剛當政時,蔡揚曾令幾個潦倒文人在他的老宅裡閉門造車,偽造傳說中的養身秘籍《青華仙冊》。那幾個潦倒文人,事後都被滅口。隻有其中一人的小書童,幸運逃過劫難……按照張光祖的推斷:後來,那本偽造的《青華仙冊》大約是被蔡揚獻給聖上。所以,皇帝開始遠離朝政,而蔡揚得以獨斷專行……

張光祖原想從容圖謀倒蔡之事,卻沒料到一封誣告信,引得蔡述突然行動,以文學謀逆事抓捕他。查案官人,悉數是蔡家走狗,張光祖唯有一死。

他到底不甘心,匆忙中,把秘密透露給平生最得意的女兒,囑咐她上京後,告知陳閣老。

蔡黨狠毒,名不虛傳。張光祖入獄第一天,便被拔去舌頭,打廢十指。楚竹家不僅被抄得不留一張紙,且兩個年幼弟弟都被當作從犯押送上京。楚竹泣血悲憤,無力回天,她借上京為弟求情的機會,想通過幼年相識之陳妃,麵見陳閣老。無奈陳妃絕情,逼得她打消了那個念頭。她是罪人女兒,要想遍識通天路徑的貴人,隻有豁出去淪為歌姬……

然而,歡場來去,真心者少。那些想撼動蔡黨的人,往往三心兩意,老奸巨滑。楚竹隻能祭告亡父,總有一天會有機會的……可塞外會有機會?成為了蒙古人的妻子,誰願意信她?

“真慘!你竟然沒找到一個能托付的人麼?早點告訴我,我直接告訴皇上去!”譚香望著楚竹,幾乎忘卻了對此女不滿。那看似剛強的美人,此刻淚珠瑩瑩,我見猶憐。

“萬萬不可!青華仙冊是否在聖上手中,還是個懸案,我父親的推斷,隻是推斷。沒理由打草驚蛇,害己害人,白送了性命。你家相公蘇韌此刻官位卑微,還不是蔡述的對手。但我知道,他總有一天能出頭。應天府那麼多的官吏倒台,可蘇韌從六合縣都能逃出命來。一山不容二虎,蔡述與他年紀相仿,到時候哪能不陷害他?蘇韌有了足夠的資本,隻要聯合清流中諸如沈凝這樣的君子,一定能先發製人,取而代之。譚香,我盼著蘇韌好,你何嘗不是?隻要有危險的時刻,你一定要把我用血寫那份案卷,親手交給蘇韌!我和父親有在天之靈,也會死而無憾,冥冥之中感謝你的!”

楚竹說完,緩緩跪下,她的雙手,早被弦滑得鮮血淋漓。

譚香驚駭中,不由自主陪跪。楚竹貼著她耳朵,告訴譚香:“那案卷,我藏在……”

她說完,牽住了譚香衣袂,說:“你一定要比我更堅強,才配當他的妻子。今日的事情,你發誓不告訴他。”

譚香抽了口氣,胸中一熱,脫口道:“妹妹啊,你已托付了我們,就沒後顧之憂。我看你還是不要嫁給番邦人,趕緊逃吧,到深山老林修煉,也比在沙漠批羊皮強啊。我和寶翔是結義兄妹,我讓他替你想辦法的。要不,你現在拿把剪刀,放在我身上,假裝劫持我?”

楚竹看著她發愣,突然破涕為笑,起身道:“你傻得無可救藥了!蘇娘子,我逃到哪裡去?外麵都是人,再外麵,還有蔡家殺手。因為我太有名氣,蔡述原來是命唐王殺掉我的。但唐王願放我一條生路,才勸我遠避他國。隻要不死,我總有一線機會。”

她擦乾眼淚,肯定說:“我去了那裡,也許還有看到血恨的一天,也許……”

譚香想:也許她還盼著有見到蘇韌的一天……哎呀……蘇韌何德何能,竊取美人芳心……

當初她想起來,就咬牙切齒,恨不得楚竹毀容。現在呢,反反複複,隻想念叨兩字:造孽!

楚竹愛蘇韌,似乎心神交彙,甚至預期他的未來。

她也愛蘇韌,但她隻想他經常在她身邊,能陪她吃點甜食,給她說個笑話。

楚竹恨蔡述,恨不得他碎屍萬端。

她也恨蔡述,但她從沒想到讓小蚌殼死。

俗話說:多行不義必自弊。但為啥蔡述的爸爸蔡揚那種貨色,還能壽終正寢了?

不管怎麼費腦子,此時此刻,她是當局者迷了。

她惶惶步入院子,寶翔旋即進屋,察看郡主。

阿勒泰抱臂瞅著譚香,她走過身邊,他忽然丟給她一本書。

譚香說:“做什麼?”

阿勒泰吹著茸毛般的胡子說:“這不是給你的,是給你男人的。我來京一趟,全帝京的漢人,我偏看他還算像樣。這是我自編的漢語瓦剌語手冊,你男人可以拿去看看,全當了解我國。”

譚香拱手,也不謝。她想蘇韌斷然不感興趣,但多本書,自家沒有損失。

回家路上,她琢磨那句詩: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

蘇韌對於永寧郡主的情愫,臨彆的贈言,絲毫不知。

他還是照常拄著拐杖,無一日休息。

永寧郡主隨同使節出嫁,轟轟烈烈。但人走茶涼,到金風送爽時,已被遺忘。

沈凝被派去見習對番事務,更為忙碌。

恰在郡主出京的那天,譚香出了趟遠門,回來時帶了塊好木頭。她花了半個多月,把木頭雕刻成了一隻幾可亂真,腹中空空的貓咪。雕完了,她隨手往角落裡一丟,說是給大家“辟邪”。

蘇韌尋思:如今自己事事太順利,邪門的還沒來。弄個辟邪九命貓,也好……

他是個心細如發的人,可惜不能未卜先知。

他怎麼都沒想到,中秋節之前,他居然被扯入兩件命案中去。

且不說蘇韌是不是凶手,全怪那四個字:禍從口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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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結束。下章節23日更新。

有朋友說我如今一周一次,還是太慢。

但是,火車提速都是一步步來的。

之前荒廢了好幾個月,現在容我慢慢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