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蘇韌帶著範青,輕車簡從,直奔南京郊外。話說那魏國公家號稱“東南第一家”,在金陵城內外皆治府邸。這一代魏國公,因生於承平之世,所以喜常年小隱在紫金山南麓的徐府園林。
車行到山側,天色昏暗,終於降下傾盆大雨。
蘇韌毫不慌忙,對範青道:“正好,咱們順道拜祭中山王陵。”
範青睜圓了眼:“不去徐府麼?怎去他先人墓啦?”
說話工夫,馬車已馳入王陵神道,蘇韌拉開車簾,正對一塊巍巍然的中山王神道碑。
車夫喝止了馬,蘇韌自己取過衙役替他撐著的油布傘,道:“青弟,咱們南人不如北人豪爽直白。應天府裡,一從來不是一,二也從來不是二。既然去訪魏國公,哪有過其祖宗居處而不入的道理?”
蘇韌隻叫範青跟著。二人踩著漢白玉石道,穿過雨幕,走到享殿。
蘇韌不顧鞋履濕透,向守靈老軍要了三支清香,默念一番,向中山先王靈位行了扣拜之禮。
禮畢,蘇韌沉思片刻,範青回眺殿外道:“一霎時間,好大的雨啊。”
蘇韌笑說:“江南夏季常有陣雨。彆看聲勢大,卻撐不長久。”
那老軍詫異有此二後生到訪,一問才知蘇韌是父母官,忙端來火盆。
蘇韌道了謝,與老軍一兩銀子吃酒。他教範青坐在蒲團,自己耐心把四隻鞋子烤乾。
範青道:“中山王長眠之地煞是幽雅。可惜雨大又有事在身,我尚不知這山中景致究竟如何。”
老軍在旁顫聲道:“享殿後不遠,有座牌樓。小爺若有願一登,此山景色儘入眼中。”
範青望向蘇韌,滿是懇求之意。蘇韌本心事重重,哪有登高遠眺的興致?
但他隻是搖頭微笑,垂下了眼皮,先將自己未乾透的雲頭履穿上了。
牌樓掩映在青鬆翠柏之中。果然如老軍所言,二人登在樓上,可望鐘山。
這一刻,大雨渺渺,風聲獵獵,溟溟碧色的山林中,時有野鳥投巢。
天暗如晦,蘇韌不經意間,想起了那黎明前的紫禁城大殿。
廟堂盛大,他記憶猶新,而眼前龍盤虎踞,更是窮儘造化。
驀然間,蘇韌心潮澎湃,渾然忘我。這莫名的悸動,令他不禁張皇起來。
他忙掉頭,轉向王陵的那一麵。
“這樣的天下,如此的河山,我們怎可能沒有糧!”他暗自感慨。
他想:幾個民賊,便已搞得應天府焦頭爛額。萬一將來寇虜來襲,朝廷將如何自處?
然而,這實在出乎他蘇韌一個“小人”的胸襟,因此他告誡自己:適可而止,不要多想。
這時,範青隨他將目光投向王陵西邊,指著那邊一墓亭道,問:“蘇大哥,那是……?”
原來在西配殿旁,有座墓亭,墓亭四周開滿了萱草花。雖風吹雨打,但花色仍溫暖如焰心。
魏國公是本地權貴之首,軼事流傳在江蘇民間,連蘇韌這個六合女婿都耳熟能詳。
蘇韌解釋道:“乃是當今魏國公的生母。徐祖彥是庶子,生母卑微早亡,本輪不上他嗣位。今上稱帝後,其嫡兄暴卒無子,才讓他撿了這份家業。他極欲開壙將生母與父王合葬。但當時欽天監告天象不利於正宮,萬歲又多次重申嫡庶有彆,所以,他沒有敢於上表,隻將其母遷葬於此亭之中。南方人有句話:萬寶全書還缺隻角兒。以魏國公之得意,亦有傷心處。”
範青點頭,蘇韌見這一輪雨勢已住,便關照說:“青弟,我們啟程吧。等會兒到他府中,你隻捧住那柄寶劍,跟在我後邊。他不問你,你一個字都不要講。”
範青入得南來,眼花繚亂,被山風一吹,更是眩暈,乖乖答應:“曉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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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公府的入口,非同尋常,乃一座巨大的山門。
蘇韌到時,暴雨已歇。徐府得了消息,大管家青袍銀帶,彬彬有禮迎候。
陽光一線,照入遍野梅林。蘇韌抬頭,山門上烏金題字,赫然“汗馬功勞”四個鬥大的字。
那字體大氣是真大氣,樸拙也是真樸拙。
管家低聲說:“蘇大人初次來訪。本朝開國皇帝是先題了這座山門,再有了咱國公府。”
蘇韌默然。他此來不善,對那四個大字,不得不承認,此家祖上乃是開國元勳。
徐家備下兩頂軟轎,管家笑道:“蘇大人,國公府自有規矩,暫委屈府內衙役全在此歇腳。”
蘇韌還以一笑:“好說。隻捧劍黑袍小哥兒,與本官身負公務,一定要同行。”
管家眼光剜過範青,對少年點頭說:“既如此,在下這頂轎子可讓與小哥兒坐?”
範青看蘇韌,蘇韌抿嘴笑道:“盛情難卻。”
山路蜿蜒,雖轎夫健步如飛,但到半山那鱗次櫛比的屋棟時,蘇韌身上又捂出身薄汗。
他耳邊悶雷如鼓,看來,第二場雨,誰也躲不過去。
有人吆喝:“應天府蘇大人到。”
一聲接一聲,聲聲向內傳去。
馬蹄聲逼近,管家追了上來,他下馬說:“蘇大人,過這道門,便是內院了。”
第二座門上的金字題匾,筆法遒勁,題得是“萬古長春”。
管家耳語道:“這是成祖爺的賜匾。”
蘇韌眯縫了眼睛,低頭跨過門檻。
範青要過,管家卻伸手攔住他,發作道:“小兄弟,禦筆懸你頭上。咱們府上並未犯事兒。如今你白日捧劍,進到內院,恐怕不吉利,即便你渾身是膽,也要看你闖得哪一家不是?”
蘇韌聞聲回顧,一言不發。他想:範青若過不了這個門檻,便是“虎父犬子”了。
範青不出聲,從懷裡掏出塊金牌,徑直往管家懷裡一丟。
管家接住看的當口。範青左手扯下擺,右手握劍躍過了門檻。眨眼功夫,他穩穩捧住短劍。
少年對管家稍欠身,站在蘇韌身後。蘇韌認出那正是皇帝賜極少數親信的“出入紫禁”令牌。
他想:此牌如何得來,不可得知。但以範青的家世,有何不可能?
人,本無高下,就是講個眼界。看來,魏國公府在京城來的範青眼裡,並不大到哪裡去。
古墓裡那老江湖說得還不錯:有時,自詡為富貴的人,不加收斂,隻是個笑話罷了。
管家想必揣摩過了深淺,從此噤聲,隻管帶路。
徐公府園林,並不像外傳那般金壁熒煌,卻顯得雅致有野趣。粉牆斑駁,蒼苔橫生,褪色花窗,銅鏽構件,無不古舊。
觀鶴之草亭,聽琴之茅廬,花圃之柴扉,應有儘有,更出新意。
陣雨間,天本昏暗,蓊鬱的深宅大院,反襯得蘇韌比素日裡愈加臉嫩氣稚。
偏他身後跟著一個半大孩子。竟讓人錯覺:他們隻是扮上去演戲,不可當真的。
管家的腳步聲,蘇韌聽得清楚,範青的呼吸,他更是聽得仔細。
他走得端正,臉上靜謐,隻一雙眼直視前方,不屈不折,如炭火炎炎。
終於,到一座卷棚歇山頂的畫堂,管家道了句:“ 請坐,國公爺片刻出見。小爺,金牌奉還。”
此處,蘇韌再見巨大匾額。“積善之家”,字字寫得秀逸細密,正是今上的手筆。
畫堂無梁,以黃檜造就,暗香盈積。雖外界悶熱,裡頭是清涼世界,可惜不夠亮堂。
蘇韌麵色淡然,坐在左首客位,範青見狀,默默捧劍站在椅子背後,活像尊小韋陀。
側廂隱約有水聲,還有婦人細語。不多時,一隊羅衣寶髻的侍女翩然而出。
她們不是來給客人奉茶,而是端著汗巾,寶鏡,澡豆,麵脂等物,魚貫而出。
蘇韌這才明白:魏國公是剛沐浴完畢。
見客之前,先行熏沐。此舉可以說國公是怠慢客人,也可以說是遵循古禮。
範青與蘇韌對視一眼,一聲不出。
環佩叮咚,帷幕後露出一雙潔白纖手,藏在後麵的人,影子投在地上,甚是娉婷。
蘇韌目不斜視,再坐了片刻,魏國公徐祖彥才踱步出來。
這貴家領袖年過半百,著朱字深衣,副巾披頭,道貌凜然。
蘇韌站起,長揖而已。範青捧著劍,索性動也不動。
徐祖彥打量蘇韌,從容問:“暴雨天氣,府尹大人從何而來如何不巧,先濕了鞋”
蘇韌不慌不忙道:“下官從中山王陵而來。”
徐祖彥臉色一滯,自坐在右首說:“蘇大人是少年得誌。您的名諱,究竟是壁立千仞的‘仞’,還是攻堅則韌的‘韌’無論是哪個字,終究帶著刀光,似不太妥當。”
蘇韌說:“國公爺,下官的‘韌’,隻是柔韌的韌。說起緣故,因家父乃是村裡塾師。他讀了一輩子的聖賢經,認為若能‘韋’編三絕,則萬事可迎‘刃’而解。”
徐祖彥一哂,摩著自己新修指甲道:“先賢有雲:仁者無敵。本府目下兵戎相見,徒增煩惱罷了。事事亂作一團,換任何一個官兒來,恐怕都不可能會迎刃而解。”
蘇韌微笑:“唔,仁者無敵。下官粗淺,請教國公爺,當今天下,誰稱仁者?包圍溧水的數萬王師,既奉旨剿賊,難道當不起一個仁字?”
徐祖彥眉頭一皺,盯著蘇韌無語,神情不悅至極。
蘇韌猶留有一絲笑:“依下官看,應天府的亂,不是不能治,隻是刀口未用在地方而已。”
徐祖彥問:“蘇大人,此話何意?”
蘇韌收了笑容,直視魏國公說:“之所以兵戎相見,是因為有了民變。百姓是應天府的水,下官等是水上舟。水能覆舟,也能載舟。然而,當今的局麵,錯不全在舟,也不全在水,而是應天府壞了一道閘。
下官今日前去拜祭中山王陵,深感建國時分封功臣,乃先帝聖明之舉。國朝封功,武臣號‘宣力’,文臣號‘守正’。試想在全國各府,如所封的勳爵們如先人一般竭忠儘智,堅守正義,地方官哪敢於胡鬨,百姓又何至於絕望?
您的祖上中山王勞苦功高,愛民如子,將百萬之兵,不曾妄殺一人,因此才有了這鐘鳴鼎食之家。幾代皇帝親自題匾,禮重之心,何其良苦天下的勳貴,俱以魏國公府馬首是瞻。想當年,江南大旱大澇,萬歲撥亂反正,應天府都不曾亂。為何?因為有第一功臣家徐家在。而今舉國太平,應天府卻人禍不斷。追根朔源,難道不是魏國公家餘威不在,無法鎮住此方水土?您坐享富貴,旁觀民不聊生,以為事不關己。殊不知花不開果不結,枝葉蕪雜腐敗,彆人忘不了要追根述源的。論起本朝在應天府根基,舍國公爺為誰?”
他這一席話,說得鏗鏘。徐祖彥駭然語塞,而蘇韌紋絲不動。
這時,黑雲翻滾,雷鳴電閃,風掃落花,堂內驟升寒意。
卷簾深處,有一女人“呀”得驚呼,伸出手扯住了揚起的帷幕。
徐祖彥聞聲警醒,眼神掠過些許狼狽。
蘇韌不露聲色,心中想:這徐祖彥一把年紀,在這種場合,居然留著女人聽壁角……
縱然富貴之人,青年時縱情聲色,尚可推說風流雅事。到老了,還耽於寵溺,堪稱晚節不保。
徐祖彥理了理深衣皺褶,慍怒道:“蘇大人未免言重了!誰要追根朔源我都問心無愧。”
雷聲隆隆,蘇韌語氣冰冷:“下官身世如浮萍,自然挖不來彆人的根基。但國公爺是否想過,為何在此時此刻,有了下官這樣一個人物,敢在您麵前直言不諱?您如糊塗了,請細看下官身後這柄寶劍。有此劍在,我不過是個劍匣子罷了。”
徐祖彥將信將疑,繞到蘇韌背後,低頭查看範青懷中寶劍。
範青瞧一眼蘇韌。蘇韌點頭,少年會意,雙手奉劍於魏國公。
寶劍出鞘,劍身雪亮,刻著八字銘文,恰一道閃電劃過,字字耀眼。
徐祖彥倏然變色。也難怪他。那八個字,蘇韌早已經爛熟於胸。
“金石不渝,執一用劍。”
今上名鋆(jun)。執一,正是他為皇子時的字。外頭並非人人知道,魏國公是必定知曉的。
蘇韌斜眼旁觀,心中竟湧出快意:素日傲睨萬物的魏國公,也不過個進退失據的老男人。
弘清大師兄說:世上皆有因果。當倪大同贈給蘇韌寶劍之時,蘇韌並不知道會有這一幕。
可當蘇韌“儘人事,聽天命”到了這雷電交加的瞬間,他極坦然。一切,都是順利而成章。
蘇韌在少年時,幾乎是見不得光的卑微。往上爬那條路,他認得清楚,須臾不敢糊塗。
在這黑暗的階梯頂端,隻能有一個日頭。無論何種光芒,都不能與日光抗衡。
天下以皇帝為至尊。至尊的意誌當前,無論螻蟻百姓還是權貴鼎臣,唯有服從一條路是理。
他今天來徐公府,本就打算破釜沉舟,放膽一試,並沒有準備多半句廢話。
雖說他是狐假虎威。可假如魏國公麵對此劍,還不生出敬畏之意……
蘇韌已經暗暗決定,一不做二不休,自己將會借題發揮,向皇帝密奏徐氏謀反,以滅其族!
徐祖彥持劍躊躇,望向範青問:“這小哥兒麵貌不俗,莫非是宮中之人?”
範青到此時方開口道:“稟國公爺,晚輩姓範名青,家父範忠——他算得是宮中人。”
霹靂炸響數聲,大雨如萬箭齊發,和著狂風,咆哮而至。徐祖彥手指僵硬,緩緩送劍回鞘。
劍刃一收,陰暗的畫堂內,蘇韌的白淨麵皮,範青的青黑眸子,隱隱泛光。
徐祖彥注視他們,長籲一口氣:“聖上之意,我明白了。我本當宣力守正,以報皇恩。”
蘇韌袖子抵著椅背,曼聲說:“國公爺,萬歲保全功臣之心,古來罕有。府內缺糧,黑市暴漲,若萬歲發一道上諭……然而,您隻見了此劍。下官請您同舟共濟,過了這陣風雨,徐公府還是徐公府,任誰也動搖不得。”
他話說到這裡,便是儘頭。接下來如何辦,理應象是對方主動,而不該全出自他蘇韌的意思。
他明白,哪怕手握有尚方寶劍,真是要同舟共濟,萬不可盛氣臨人。
何況徐家是名門顯貴,總好個麵子。魏國公生於錦繡叢中,多半任性。
徐祖彥若真負氣要擰著來,又得他蘇韌多花多少工夫
果然,蘇韌語氣一緩,徐祖彥順水推舟,談起自家積糧,言及黑市,他驀地歎息一聲,簾內冒出細碎聲響。
徐祖彥盼顧左右,吐出兩字:“上茶。”
一個少婦端著茶盤,姍姍而來。她著件鵝黃扣身衫子,不施粉黛,鬢邊僅簪著梔子花 。
徐祖彥添上句:“此是內人孟氏。”
蘇韌心想:嗯,這是市井常說他那須臾不離左右的如夫人了。
蘇韌雖年輕,對聲色向來沒大興致。外頭的女人,無論老少醜妍,他都不會多花半分精神。
可是,對於這徐家的如夫人,他倒多加了份心。
隻因他是個適可而止,見好就收的人。
從小吏到府尹,從帝京回南京,這種心性變不了。
今日,他已唬住了魏國公,目的已足。
人與人交鋒,占儘了上風,都是虛的,有什麼意思?
在彆人家的愛妾麵前,他存心是要給魏國公挽回麵子。
所以,他偏離了椅背,誠敬道:“多謝徐夫人。”
此言一出,孟姬登時麵生光彩,徐祖彥垂手輕咳,目光則轉為柔和。
國朝尚禮。國公夫人,乃一品命婦。而這位孟姬,無論如何專寵,都稱不得夫人的。
蘇韌作為朝廷命官,如何不知?可這種小節,他認為不必拘泥,送個人情給魏國公何妨?
孟姬對蘇韌萬福:“蘇大人是父母官,當明朝秋毫。外頭亂嚼舌根子說妾身倆兄弟販賣糧米,阿是笑話?妾身在府裡,金山銀山都有,娘家人什麼沒見過非要那種昧心錢?”
蘇韌聽了,連連點頭。
徐祖彥咳得麵皮發紅,孟姬將茶碗蓋呯的丟在他麵前,喋喋不休:“素日家裡私庫,都是三哥母子掌管。妾身每日辛勤,沒落半個好字,平白讓人構陷去!蘇大人,您評個理來?”
蘇韌溫言道:“徐夫人,清官難斷家務事。何況國公爺身負人望,自有丘壑,不容下官置評。”
他左一個“徐夫人”,右一聲“下官”,孟姬不好再發作,帳幕裡忽然滾出個著絲衣的小男孩。
小童兩三歲,想必剛睡醒了,呀呀喊著阿爹阿娘。
孟姬一把攬住男孩。徐祖彥說:“蘇大人,這是我的幼子。”
蘇韌對彆人生的小孩子,一直提不起勁來。可他深知要拉攏人心,孩子是必須讚的。
他牽著小孩,笑不唧兒說:“小公子好周正模樣。藍田出玉,名不虛傳。”
孟姬得意。徐小公子望著蘇韌的慈眉秀目,咧開了嘴,放心任這紅袍叔叔抓著手。
徐祖彥何等身份,此番對著一介府尹,先是憤怒再受恐嚇,失魂落魄又逢惠風和暢。
他真喜也不是,傷也不是,端著的架子放不下來,神色頗為尷尬,仿佛心亂如麻。
蘇韌推了請飯,適時告辭,待魏國公送他和範青出堂,他看似閒閒地送上最後一句話:“國公爺,下官此次在江南,多蒙您的照顧。今日在中山王陵,我也探訪了碑亭,萱草花雨中盛開,令人感動。回京之後,蘇韌一定表奏您的功勞。萬歲以孝治天下。您生母與您父親合葬之事,也許是指日可待。”
徐祖彥驀然止步。他頭上,雨後的夜幕,澄清如洗。他眼前,蘇韌的表情,實在真摯。
良久,徐祖彥俯身,握住了蘇韌的手,低聲道:“蘇韌你放心。有君此言,我必助君。”
蘇韌心中一輕,知道這回自己已是“探驪得珠”。
攻心之術,本是軟硬兼施。
即便軟硬都圈不中,切中其要害,則一擊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