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要所有的杯碟碗盞,一概不……(1 / 2)

張公案2 大風刮過 4020 字 8個月前

黃喬將增兒安置在大堂旁側的偏廳內等候問話。

張屏甫踏入廊下,門檻內一個精瘦的人影撲通跪下:“小人叩見知縣大老爺!”

張屏跨進門:“請起,你在一壺酒樓做事?”

增兒又磕了個頭,方才爬起身:“小人卑賤,如何當得大人一個請字,折煞折煞。承大人垂問,小人姓曾,爹娘快四十了才得小人一個,故給小人起了個賤名增兒。小人現在一壺酒樓裡跑腿兒打雜糊口。”

張屏道:“三月初二,有個人從酒樓出來後,死在街上。你可認得他?”

增兒此前已被捕快們詢問過,立刻道:“稟大人,小人與那位客官絕非相識,隻是他年年這個時候都來酒樓吃酒,故而小人認得。”

張屏問:“你的意思是,他常到酒樓?”

增兒趕緊道:“不是。小的方才沒回明白,請大人恕罪。這人每年隻來一壺酒樓一次。年年都是這個時候,二月底,三月初,反正都在清明節前,跟拜……跟以往拜剛剛被大人無比英明勘破的山上那廟的時候相近。”

張屏再問:“多年來一直如此?”

增兒抓抓後腦:“小的在一壺酒樓當差六年,他是在……小的當差的第二年,對,就是五年前開始,每年都過來。”

張屏接著問:“你為何記住了他?”

增兒一怔,跟著哈腰:“大人英明。酒樓裡每日人來人往,便是每月過來一趟的客人,小的也未必記得住。隻是這位同平常客人不大一樣。小的打雜的這酒樓,在縣裡也算數得著的,酒菜都不便宜,說句令人不齒的話,小的這樣的人,眼睛不由得就勢利了。這位客官衣衫樸素,又次次都是一個人來,小人頭回接迎時,的確有些怠慢。”

一壺酒樓一壺最便宜的茶也要五六十文,進出者大都是錦袍長衫。但散某每次進酒樓都是一身半舊短衫,增兒頭一回招呼他時,差點讓他先付賬後上菜。

“而且奇的是,聽他口音,不是本地人,是南邊的。但他年年過來,必點兩道尖兒菜,尋常人都不會點的。一道春波翠,一道明前雪。”

增兒窺見張屏眼神疑惑,即刻解釋。

“這兩道,都是外地吃不著的菜。春波翠又叫六鮮羹,乃當年太/祖皇帝爺爺駕臨念勤鄉時親嘗過的羹湯。用薺菜嫩尖、馬蘭芽兒、莧菜嫩尖、燈籠菜嫩尖、五方草尖兒、地木耳六樣時令鮮菜,佐以山澗泉水煨成的老鴨湯,加芋兒粉,並嫩筍絲、豆腐碎等共製成羹。湯得熬足精華滋味,又要清亮無膩,沒十幾個時辰煨不出來。六樣野蔬都是現摘洗,入湯的時候也有講究,稍一久葉芽兒就不嫩了,但時候不夠,鮮味又不能調和。非小的誇口,這道羹,禦廚都做不好,先帝駕臨念勤鄉時,想吃這道羹,都是傳我們酒樓的師傅去侍候的。”

張屏點點頭。

增兒接著道:“那明前雪,就更難做了。乃取肋排極脆嫩的脆骨尖兒並那膝骨處最韌的筋肉,密法烹製。為什麼叫明前雪呢?就在最後一道製法上。這時節,新茶尚未采,取那茶樹梢的新葉兒,將骨肉煨過。這一道的分寸也極難把握,肉須得不被茶葉著色,無茶苦又儘得茶香。出鍋白似雪,骨切小段,筋肉片成餛飩皮兒大小薄厚,酥韌若膠,茶味香濃。明前雪三個字,即是這般得來。此菜還有一道配菜,是暖房裡養的小黃瓜,這時節,兩根,比手指頭粗不了多少的,就得一兩銀子。也切成小段,用一片肉卷一截黃瓜段兒,一塊脆骨,蘸少許花椒汁兒,麻且不奪味,這就又成一道新菜了,叫雪潤新柳。即是一菜兩吃。”

張屏道:“這兩道菜,得不少錢。”

增兒道:“春波翠一道二兩銀子。明前雪三兩,單那小黃瓜就得一兩哇!但不是錢的事兒,關鍵是費工夫,且看時節,必須清明節前才做得,菜農的暖房裡的小黃瓜都是往京裡王府裡送的,我們輕易也不能買啊。我們酒樓的菜牌上從沒寫過這兩道菜,都是本地的貴客老爺們曉得我們這裡能做,到了這個時候,預先差人吩咐下,晌午或晚上過來吃。我們都不往府裡送,送過去會減了菜味。”

張屏問:“那你們怎會做給死者吃?”

增兒趕緊再哈腰:“大人明察秋毫!這就是小的頭一回就記得這人的緣故了。他真是個懂行的,大早上,我們酒樓剛開門,就來了,張口就點這兩道菜。小的當時就說,客官真是會吃,這兩道確實隻有一壺酒樓有,但我們輕易不做,每年隻訂幾席,今年都訂滿了。”

誰知散某掏出一錠大銀,擱在桌上,再問,能不能做。

恰剛好前一日剛有兩位貴客大老爺預定了這日的席麵,一位訂了明前雪,一位訂了春波翠。廚房裡怕做菜失手,一般會備出富餘的食材。增兒不忍讓一位非常想吃酒樓秘菜的客官失望而歸,便去同廚房商量,加做了一道。

散某在酒樓待到中午,吃完即走。

“到了第二年,又是清明前某日,這位客官開門時就過來,還點名讓小的侍候,仍是點這兩道菜。之後直到今年,年年如此。”

張屏問:“你怎會知道他叫什麼?”

增兒尷尬一笑:“小的頭一回侍候這位客官時,不夠恭敬。客官當時吃醉了,便訓斥了小的,說讓小的以後長上眼,記得散爺爺,小的當時還聽成了三爺爺。對街賣花兒的劉媽媽有個外甥在通達客棧,這位客官年年都住那裡,還是她同小的說,這位客官姓散。”

旁側黃喬立刻躬身:“大人,可要卑職立刻去將通達客棧的人帶來?”

張屏想了一下:“不用。”跟著又問增兒,“你們酒樓中,用的是什麼顏色的碗碟?”

增兒啊了一聲,一臉驚詫,跟著連連作揖:“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小的是折服於大人的英明!大人真是問中了關鍵,小人方才竟忘記稟報!這位客官,還有一樣古怪,他要我們給他上菜端茶盛酒的杯碟碗盞,一概不能用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