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散材也是在這時第一次坐進……(1 / 2)

張公案2 大風刮過 5459 字 8個月前

張屏再問:“夫人後來可曾聽說過陽二小姐那位情郎的消息?”

謝夫人搖首:“老身不曾聽說過。老身也瞎想過,為什麼後來未聞得有人回來找二小姐……可能……早就成親生子了吧,說不定二小姐托付身後事的湖上老人弟子中就有他……”

若是戲文話本,癡慕二小姐的男子定會在陽家沉冤昭雪後出現,與二小姐前緣再續,花好月圓。

“人生畢竟不是戲文。”

張屏又深深皺起眉,話鋒再一轉:“那位名叫凝露的夫人,之後如何了?”

謝夫人微一怔:“公子是想問,她之後與二小姐或那姓栗的男子有無關聯?老身覺得應是沒有,她年歲比我大些,應酬的場合不同,那時已無需去奉宴了,不大可能與二小姐照麵。老身也不記得她提起那姓栗的男子再來找過她。”

張屏追問:“這位夫人而今在何處?”

謝夫人微笑起來:“老身說不準她現下在哪裡。她嫁了個富商,而今算是我們當時那群姊妹中過得最好的一個。”轉而看向謝賦,“就是你湯姨。”

謝賦驚訝:“原來母親說得竟是湯姨!”繼而向張屏道,“這位姨母乃家母至交,一位十分傳奇的長輩。”

謝夫人含笑道:“凝露的事兒與公子要查的案子應無關係,說來話也就長了,故老身方才一直未曾多言。她本是良家女兒,父母也是做小買賣的,隻有她一個閨女,出門進貨遇到船難,都不幸亡故了。叔嬸吞了她家財產,十分苛待她。她叔叔是個賭棍,沒幾年將家產輸得精光,她那沒良心的嬸嬸就把她賣到樓裡抵債。幸而她除卻美貌聰慧,更有一樣世間少有的品性,就是心大,懂得隨機應變。”

幾歲的女童,帶著一身被嬸嬸打出的傷痕,在小黑屋中大哭。老嬤嬤和她說,就算哭死,從今後也得認命在這裡過了,是想笑著過,還是哭著過。

幾年後,小燕釵也被賣到這裡,在小黑屋裡哭個不停時,凝露端著一碟點心進屋,大人一般地和她說:“莫哭啦,哭瞎了也沒用,媽媽們保管讓你死不了,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當然能過得好些,也能過得差些。你從今日起,就得自己選了。”

“她同老身說,像她,立刻就選了要笑著過,苦頭少吃了很多。但要吃另一樣苦。”

學習的苦。

琴棋書畫、舞蹈歌藝、作詩吟賦,樣樣要精通,要玩命下功夫,樓內隻有極少的姑娘能在清藝司。

而後還要懂得攢錢,學著在許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值錢的物事藏起來,趕在年齡到了,不能繼續待在清藝司的時候,把自己贖出去。

“凝露還有一樣本事,極精於算學記賬。老身的一些積蓄都是用她教的法子存下的。據說她小時候那般被嬸嬸苛待,仍能在叔嬸的眼皮子底下幫著鄰居跑腿拿針線掙下銅板兒買吃食。”

在樓中賣藝時,凝露一麵暗暗攢錢,一麵還幫著老媽媽們算帳,預備萬一贖身不成,就混個管帳媽媽之類的當當,好過賣身。

“她常與老身說,不管前麵有什麼,都試著蹚蹚行行,總能找到下腳的地兒,說不準刺窠窠後麵就是條好路呢。”

謝夫人笑著抬袖擦了擦眼角。

“也就因記著她這句話,方才有今日的老身。”

謝賦不禁動容,謝夫人歉然看著張屏:“一說不相乾的舊事,老身就不禁扯遠,公子見諒……凝露比老身早些離開那裡。當時有個姓孟的客商,年歲有些大,但人極風趣和善,有一回他又與幾個客商來樓中談買賣,凝露在旁侍席,聽出他們所談的買賣賬目有些不對……”

孟客商臨走時,給了凝露不少賞錢,凝露喚他暫留一刻,另幾人打趣了幾句佳人不忍彆,今夜桃花開就走了。老鴇也以為凝露曉得自己年歲已大,打算進渾湯池子了,任凝露將其他侍候的人都打發走。待四下無人時,凝露方才道,大膽相留,並非他意,聽貴客方才談的事中有些不解,因貴客每次過來,都極照顧,奴便鬥膽違了樓裡的規矩,想與尊客一言。

孟客商初時不信,還道凝露是想留他宿夜尋了借口,待凝露細剖析與他聽,方才恍然,又不由驚詫:“我做了大半輩子買賣,今日被人多灌兩杯昏了頭,竟不及你一個女娃。”

凝露謙虛道:“奴不過是旁聽者偶爾得智罷了。”

燕釵與其他姊妹當時隻覺得凝露幫這孟客商有些不值,這回之後,老鴇定會覺得凝露打算賣/身,逼她接客。

凝露告訴燕釵,她如此是為報答那位孟客商。一年多前,這位客商與朋友來樓中吃酒,媽媽喚凝露去侍席。當時凝露正在藏錢,臨時把一張銀票塞在袖裡,舞蹈的時候掉了出來,孟客商替凝露遮掩,說銀票是他掉的。待臨走時又把銀票悄悄塞回給凝露。若無他相幫,隻怕凝露要被老鴇打掉半條命,所有的錢都藏不住了。

“凝露說不能昧著良心看孟客商吃一大虧,隻當豁出去了。”

謝賦感慨:“湯姨一向豪俠義氣。”

謝夫人道:“正是呢,我那時候問她,怎麼不去江湖上當個女俠算了。”

凝露說,她也沒那麼俠氣,孟客商問她,可想要什麼報答?她說自己留了他一晚,之後就不能當清娥,要去陪夜了。隻求孟客商和老鴇說,很喜歡她,暫一陣兒不讓她接彆的客。容她再準備準備。

孟客商十分痛快地答應了,吃茶到天亮就離去了。臨行前依照凝露所言與老鴇打了招呼留了銀子,讓凝露一月內不接彆客。

凝露團團亂轉籌錢,想替自己贖身,燕釵把攢下的梯己都借給她。但變賣首飾,找個可靠的不會卷款逃跑的人假裝情郎來贖身都極其困難。正束手無策時,那孟客商又來了,仍點凝露做陪,道:“你這小姑娘,可貴得很哪。我向你家媽媽問了贖你需的銀錢,竟要六十兩金,你自己攢的私房錢夠麼?”

凝露呆了呆。

孟客商又道:“你說暫緩一陣兒接客,定是暗謀打算。但你若有小情郎相幫,想來無需我開口替你緩日子。便是你自己一個的舉動了。或你有處得好的姐妹將梯己借給你,可即便湊足了數目,你出去後怎麼過活?你的姐妹們沒了錢,日子也不好過啊。”

凝露一向心轉得極快,反問:“貴客說這些,難道有能幫奴的方法?”

孟客商笑起來:“真是個不得了的小姑娘,本還想看你哭一哭,你立刻問上我了。”

凝露道:“尊客麵善心善,又問了奴的身價,定是想相助才說這些。”

孟客商笑著點頭:“是,我就是問你,我贖你,你願不願意?”

凝露知道,孟客商是此刻她能抓住的最好的一根救命稻草了,立刻道:“若誠心相待,凝露願與尊客為奴為婢。”

孟客商含笑道:“定讓你有個妾室的名分,不會讓你做奴婢。隻是你隨我出海,多要在船上待著,可怕悶麼?暈船否?到得番邦夷地,飲食風俗與我□□迥異,更得常常見那些紅黃藍綠的胡番夷客,小姑娘家,恐不能適應。”

原來這孟客商的娘子前幾年就病逝了,但他常年出海辦貨,動輒在外數月乃至一年半載,若娶個年少的繼室夫人,夫人定要在家掌管宅院,長遠獨守空房不甚妥當。索性就把宅子交給母親管,自己在外跑著。待見到凝露美貌聰慧,不禁動心,想收在身邊,一同出海,不再空對孤燈。

凝露爽快答允:“尊客安心,奴定儘心侍奉。隻再求尊客一事,奴畢竟出身卑微,兢兢恐辱尊客門楣,若他日尊客迎娶了正房夫人,不能留我,懇請休要再發賣,容我自行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