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疼痛席卷而來,北冥縝無聲慘叫,身上雪白鱗片係數炸起,鋒銳的鱗片割開北冥異的皮膚,血從他身上滾下來,落到他的肌膚上,滾到他炸起鱗片的縫隙裡,燒灼他鱗片下最嬌嫩的嫩肉——那就像是澆下一瓢滾油一般!
後來的記憶他記不清了,等他再度醒來,北冥異正緊緊抱著他,他渾身汗透,虛弱不堪。
這孩子從小就喜歡抱著他,夏天說他身上涼涼的舒服,冬天又反口說他暖和,二哥嘲笑他原來藍鯨還冬暖夏涼,他嘴笨,也不反駁,就是笑笑,等下次小弟撲過來的時候,把他摟入懷中。
身上的感覺一點一點兒回來,北冥異身上沒有傷,他的額角鱗片也沒有少一片——那些都是穢毒造成的幻覺。
北冥異癡癡看他,似乎想要吻他,卻又遲疑著停住,他那雙海水色的眼睛看他,似有千言萬語,而在他翕動嘴唇想要開口的刹那,北冥縝用儘全身所有力氣,從他懷中掙開——
那一瞬間,北冥異蔚藍色的眼睛水光瑩潤,似要淌下淚來。
他張了張嘴,過了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他乾澀地道,“阿縝,我、我喜歡你。”
北冥縝冰冷地看他,心裡隻想,我不信。
喜歡不是這個樣子。
他喜歡北冥異,但是他知道這份喜歡不該存在,於是他小心翼翼藏了這麼多年,他隻能竭儘全力笨拙地對北冥異好,從不奢望回應,隻希望他愛的人可以一世安康,無憂無慮。
若是喜歡,怎麼會陷他下獄、戰場上重創他將死、在他靈脈釘入封靈針、注入穢毒——如果喜歡會造成傷害,那就不是喜歡,那是自欺欺人。
他無聲地往後退去,北冥異眼睛裡漸漸籠上一層絕望,北冥縝以前最喜歡的那對藍眼睛灰了下去,他往前傾身,緊緊抓住北冥縝的手,語氣幾乎是哀求的,他說,阿縝,你向我要點什麼吧?你要什麼我都給你,阿縝,求求你了,向我要些東西吧……要麼你就跟我說句話,罵我也好,讓我死也好,阿縝,求求你了……
他說到最後,哽咽起來,北冥縝卻隻是用另外一手握住北冥異的手腕,向外一扯——
鮮血的味道在無根水裡擴散開來,北冥縝尖銳的指甲陷進北冥異的血肉,把他的手從自己腕上扯開,厭惡地擦去讓他指尖燒灼一般疼痛的鯤帝的血。
北冥異直直地看著他,卻似乎看到他又似乎沒看到,自語一般喃喃道:“阿縝,你以前,根本舍不得讓我疼……”
北冥縝麵上現出一個冷笑,北冥異眼底的水光漸漸凝固,變得冷而硬,像是一層菲薄卻堅固的冰。
他捂著麵孔無聲笑起來,那雙海藍色的眼睛透過指縫瘋瘋癲癲地看他。
然後北冥異忽然不笑了,嘴唇卻彎著,神態古怪的好看。他傾身向他,親昵地咬了他的耳尖,柔聲道:“我要得到你,阿縝。”
他的語氣忽然甜蜜起來,他說,走,阿縝,我帶你去看看你愛的那些人,好久沒見他們,你也想他們了罷。
說罷,他抱起北冥縝,帶他去了天牢。
北冥縝看到了右文丞、左將軍、他的謀士誤芭蕉、北冥異之下三個還是幼兒的小弟們,還有,被鎮壓在天牢最深處的海境師相欲星移。
他的親人、他的部下、他的戰友——
北冥異帶他出來,語氣天真,撒嬌一般地道:“瑤妃最近身體不適,但還好病得不重,要不要改天我陪阿縝你去她宮裡看看?她這麼久沒見兒子,想必也想你得緊。”
北冥縝緊緊咬著牙,嘴裡漫開一股腥味,他看向北冥異,北冥異露出了慣常的甜美笑容,登上了鱗王才能乘坐的雪鯨車,把他小心翼翼地安置在膝頭,伸手攏了攏他鬢邊亂發,柔聲道,“我要的不多,我隻要阿縝做我的妻子,為我生出很多很多個和阿縝一樣的孩子。”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很好的事,眯起一雙海水般的藍眼,軟軟地說,“要像阿縝,白的頭發白的肌膚,漂亮的雪白的鯤帝……可千萬不要像我,那太可憐了。”
他瘋了。北冥縝想。然而他沒有和這個甜美的瘋子討價還價的籌碼。
於是,再下一次穢毒發作的前夜,他被釘入了第五根封靈針,在剛剛恢複意識的淩晨,披上猩紅的鮫綃嫁衣,一頭雪色長發挽成華美發髻,一串一串淡紫色的鮫珠點綴在長發之間,撲簌簌落了滿肩。
北冥異在他身側看他理妝,神色饜足,眉目柔潤,點唇的時候,不知怎的,十幾種胭脂北冥異都搖頭說不襯他,他俯身看自己的兄長片刻,咬破指尖,微笑著,將對鮫人而言是滾火的自己的血抹在了他的唇上。
他以血點唇,北冥縝隻覺得唇上燃起一層菲薄的火。
他聽到北冥異癡癡歎了一句,我的阿縝好美。隨即,薄霧一般淡紫的鮫綃被北冥異覆在他的發上。
他戀慕過的人溫柔地挽起他的手,走向祖廟。
這是北冥縝曾在午夜夢回偷偷幻想過的場景,他牽著幼弟,與他結發為夫妻,可這成了真,他隻覺得痛苦和恥辱。
這一晚,穢毒再一次發作,北冥異對他說,阿縝,阿縝,我喜歡你、你是我的王後了,為我生個孩子吧,生個純血的,你和我的孩子。
他被自己喜歡的人撕開、揉碎,破壞殆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