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兩人在墨刀衛拱護之下,向苗疆王都而去。
兩人有一次說起幻境中事,聽了他的遭遇,千雪說自己跟他一比,可叫一個大寫的慘字。
北冥縝沒有妖力,破開幻境就能出來,就算沒有蒼狼擋那一下,不過也就是損害一些神識,至於千雪,幻境也就罷了,主要還得真刀真槍殺出來,他出來的時候一條狼命去了九成,就剩一口氣了。
北冥縝聽完欽佩看他,“狼主果然定力卓越,居然能如此快就從幻境中脫身。”
聽到這裡,正在碾藥的千雪手中頓了頓,麵上神色慢慢淡下來,他想了想,才道:“哪裡是什麼定力呢,隻不過被傷透了心而已。”
所以即便是在幻境中神魂已迷,在看到那個人的瞬間,勝過本能之上的哀慟讓他直接一刀揮去,那人甚至話都沒來得及說出一句,便被他斬落頭顱。
刹那幻境崩毀,那個於他記憶中最圓滿的中秋圓月,碎成萬千再也拚不回去的殘片。
千雪停下來,他難得的顯出怔楞神情,本來英氣勃勃的麵容帶了幾分近乎於天真的稚氣,他想,其實他應該感謝幻境的。
那是一個多甜美的噩夢啊,那些再也回不來的人、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時光,他再次見到了那個再也見不到的人一麵,然後怨憎會、愛彆離、求不得、千種愛恨、萬般恩怨,儘數引刀斬斷。
他對北冥縝說,這個幻境告訴了他一件事,是的,他還是愛著本應憎恨的那個人,不過,愛也不能阻止他一刀斬落——愛那個人,是他自己的事,殺那個人,是他的責任。
這天下間,哪裡有兩者兼得的好事呢?
“那你呢,阿縝?”千雪沉默片刻之後反問。
北冥縝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想了很久,才慢慢地道:“……無論如何,北冥異都是我弟弟。”他閉了一下那雙銀灰色的眼睛,有些歉意地看著千雪,“抱歉,可能很蠢,但,就算他罪該萬死,也無論他對我做了什麼,就算在戰場上我殺了他,他也是我的弟弟,我……”
“……傻孩子,這有什麼好抱歉的。”千雪揉了揉他的頭發,順帶讓他把舌頭吐出來,看了看舌苔,“這不是很好麼?這證明你沒有被仇恨衝昏頭腦啊。我說過了嘛,愛不愛一個人,和該不該殺他,本來就是兩回事。”
然後千雪攬著他的後頸,與他額頭相抵,“那麼,原諒自己了麼?”
北冥縝頓了頓,輕輕點了點頭。
“那就好。人也好,妖也好,最怕的就是跟自己較勁兒。”說罷,千雪捏了個決,讓藥碾子自己轉,化回原形,拿尾巴卷住他的腰,把他攏到自己懷裡,“太陽難得這麼好,睡吧,你要多休息。”
“狼主對我這般好,我都不知該如何回報了。”
千雪在他頭頂上方從嗓子裡咕噥出一聲笑意,“有什麼好回報的,對我來說,蒼狼是這個世界留給我唯一的珍寶,他就像是我的孩子,而他喜歡你,你也就是我的孩子。”
北冥縝才從小就是宮廷中最被忽視的孩子。他不像大哥一樣討魚喜歡,也不似二哥雖然驕蠻但是大方爽朗,更與嘴甜人乖生得俊美可愛的四弟相差甚多,他又木訥耿直,拙口笨舌,母親即非鱗後更非鯤帝貴女,而且因為與祖父北冥宣過於相似,導致與北冥宣不睦的父親北冥封宇從小對他就頗為疏遠,十六歲上將將成年,就被打發到邊關,從此難得一返王都。為此還被二哥北冥華嘲笑為父親討厭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