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越走越快,越說越投入,絲毫沒有察覺到,就在兩人經過的某間軟廂裡,兩位郎君靜坐冷幾前,將他們的一舉一動悉數看進眼裡。
待到李挽陸蔓乘車離去,軟廂裡的兩位郎君走到方才鬨事的雅間門前。
屋內,氣氛低沉。
朝堂上意氣風發的散騎侍郎,匍匐在紀大將軍腳下,額麵貼地,
“將軍明鑒!白某與王爺素無瓜葛,不過因為奴仆有過兩麵之緣。白某拜在將軍門下多年,吃穿用度、如今的一切都是將軍贈予的,白某怎麼可能倒戈……”
焦急的聲音帶上哭腔,門外為首的郎君靜聽片刻,讓另一人守在門外,自個兒推門而入。
“哎呀,真是巧啊,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諸位將軍。”
笑得刻意,白瑞生尋聲回頭,
“張霄?這麼巧!”
話音落下,張霄向他匆匆作揖,已然向著紀勇男走去。
而紀勇男麵前的幾案上,居然擺著三隻茶盞。
三隻!顯然是為張霄準備的。
這不是巧合,是紀勇男請來了張霄。
白瑞生目光怔怔,頭皮逐漸生出麻意。
張霄是他的下屬,紀勇男越過自己,款待張霄,目的可想而知!
張霄當然明白白瑞生的擔心,旋即挑起油滑笑意,
“白侍郎不日將升遷禁軍都統,想必紀大將軍是請張某來為白侍郎慶賀的。”
八麵玲瓏的說辭,將紀勇男和白瑞生兩方都安撫妥當。
紀勇男讚許的瞟眼張霄,請他落座,又拂袖請起白瑞生,說道,
“瑞生,這些年辛苦你了。你軍務忙,旁的事也不敢勞煩你,先回去吧。”
白瑞生一聽,這是要把自己排除在外啊!今日一走,以後紀家怕是再無他的一席之地了!
遂趕緊表忠心,“將軍哪裡話,為紀家分憂是白某分內之事。”
他一麵說著,一麵目光求助紀子輝。
紀子輝因為知道會發生什麼,比白瑞生自己還要糾結。
一方麵,父親所謀之事凶險萬分,他不願讓白瑞生牽連;但他也知道,若白瑞生不插足紀家最機密的要務,前途恐怕就此到頭了。
榮譽,必然伴隨著風險。
兩人的目光交流落在紀勇男眼裡,看在兒子的麵子上,他最終給了白瑞生一個機會,
“瑞生,此事棘手,是樁苦差,你可想好了。”
家主已經將話遞得這麼明顯了,哪怕上刀山下火海白瑞生也得受著。
他咬牙道,“絕不負所托。”
“好!”
紀勇男一掌拍在膝上,
“三月三上巳節,文人墨客一貫風雅,老夫在想,也是時候看看咱們武將的表演了。”
白瑞生狐疑,“您的意思是……”
紀勇男直言道,“李挽不是覺得我們無所作為要削減軍餉嗎?那就讓他親眼見識見識鎮遠兒郎的厲害!”
見識鎮遠兒郎的厲害?
怎麼見識?
難不成是……
起義?!
紀勇男睨他一眼,“怎麼,怕了?”
白瑞神趕緊掩飾心慌,
“白某,白某隻是擔心,王爺近來行為古怪,會不會已經看破了將軍的想法?”
紀勇男還未應聲,倒是張霄憤憤不平的大罵了一句,
“看破了又怎樣?他又沒有兵,要是有法子抗衡咱們,早就動手了,何至於禁軍都統一職懸了半年未決。”
張霄血氣方剛、驍勇好戰,甚得紀勇男的心思,“正是給事中說的這個理。”
他笑眯眯的讚許了張霄,又轉頭安撫白瑞生,
“放心,咱們也隻是給陛下一點顏色瞧瞧,又不是動真格的。
不過瑞生考慮周全是好的。這樣吧,如果實在擔心,不如給王府安排一場白事。”
紀子輝蹙眉,“白事?”
這個計劃連他都不知道。
紀勇男解釋道,“我朝重禮法,紅白喜事都得告假月餘。不管他盤算了什麼,隻要他告假在家,那朝堂之上便是我們獨大。屆時削減軍餉、遴選都統,也就都迎刃而解了。”
而王府為了拖延遴選,紅事將過,隻能是白事。
可王府裡能辦白事的,紀子輝思來想去,除了李挽,隻能是新王妃、陸蔓了!
紀勇男恐怕早已做好安排,很快又果斷道,
“這事交給小女。前些時日她們不是在瑞生宅前鬨過一場嗎?讓小女去道個歉。”
聽罷紀勇男的安排,張霄深受鼓舞,摩拳擦掌,主動請纓要領兵起義軍,準備大乾一番。
見白瑞生和紀子輝還在為謀害人命的事猶豫,張霄甚至勸他們,
“二位,相信張某,就算我們不動手,也有人動手。”
“什麼意思?”
“難道還有人想要王妃的命?”
張霄未置可否,隻諱莫如深道,
“說句不好聽的,二位可憐王妃,說不定王爺早就想殺了人家。本來就隻是陸家的庶女,並不般配;沒了舊人,還能再娶新歡不是?”
這話一說,紀子輝和白瑞生便心知肚明,遂放心的舉杯飲酒,叫囂笑罵聲不斷。
喧嘩聲中,紅裙娘子端著酒盞從隔壁走出來。
裙裾輕搖,悄無聲息間,身後跟上一名小廝。
“去瞧著陸蔓。本姑娘還沒動手呢,不能讓人就這麼死了。”
妖冶的眼眸笑得彎彎,眼尾綻開一抹滴血似的紅蓮,格外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