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寶閣上,殺氣騰騰的腳步聲走上樓道,一步,兩步……
李挽緩緩轉過身……
雪白帷帽罩住嬌俏身段,絳色裙邊露出一雙繡花小鞋,春風拂過,玉指挑開輕紗,陸蔓一張秀容映入眼簾。
“你怎麼來了?”
短短幾個字,仿佛耗儘李挽的力氣。
陸蔓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已經搖搖晃晃,蹣跚幾步,轟然栽倒在小娘子的肩頭。
“……”
頎長身姿不如往日筆挺,以麵對麵的姿勢,躬身將小娘子摟在懷裡,下巴抵在小巧的肩膀上。
兩人離得很近,灼熱的酒香就吹在陸蔓耳廓;
她輕輕一側頭,便見比女娘還秀美的鴉青長睫,正隨著酒勁兒撲簌簌顫動,簡直像是風中的菟絲花。
“郎君真是醉得不輕。”
陸蔓咬牙,惡狠狠的掐了把李挽的手臂。
喚來對方一聲嬌嗔,“嗯,疼。”
唇齒間帶著含糊的鼻音,目光裡狠意卻絲毫未減。
一雙眼兒伏在嬌娘領間,如豺狼般審視著四周。
不是陸蔓。
他要找的不是陸蔓。
方才真的有人想殺他!
可惜,陸蔓的出現讓那人完美隱身在黑暗裡,他現在也尋覓不到了。
不多時,兩人的說話聲引出雅間裡的紀家父子和白瑞生。
方才還中氣十足、叫囂著抓人的王爺,眨眼麵目紅透、目光渙散。
白瑞生大為驚駭,一盞酒都沒喝儘,
“王爺難道就……醉了?”
李挽回神,展臂摟住陸蔓,一臉坦蕩,
“嗯,醉了。與白郎喝酒,儘興。夫人輕饒本王。”
與她何乾?
陸蔓又驚又怒,挑眉瞪向李挽。
這廝卻似乎是覺做戲沒做足,忽然雙腿脫力,整個人結結實實倚在了陸蔓的身上。
“……”
目光中,兩縷青絲垂下鬢邊,落進玄袍椽邊,那裡麵,是微微敞露的赤紅胸膛……
莫名的,陸蔓臉上突然燥熱不堪。
她挪開目光,仰頭望進李挽眼裡,
“真醉了?”
而對方也在垂眸看著她,秋水般的眸子難以聚焦,左右晃動,
“真醉了。”
“郎君怎的如此貪杯!”
陸蔓大為惱火。本來,她隻需尋到李挽所在的廂房、放一把火就好。結果這廝醉了還亂跑,偏生要將自己與她綁作一處。
沒辦法,她隻能再費些事,先尋個地方將李挽安置下來。
“既然醉了,我扶王爺去廂房休息。”
哪曉得,李挽不願,如三歲小孩兒般,死死把住欄杆,任陸蔓如何拖拽都不走。
小娘子急得嗔他,他還嘟起沾了酒的紅唇,衝人做鬼臉。
嚇得陸蔓目瞪口呆,看向雅間邊看戲的紀家三人,也皆是又無語又好笑。
無奈,陸蔓隻能改變策略,哄他道,
“好好好,我扶王爺回府,總行了吧?”
李挽這才鬆手,傻乎乎的衝陸蔓笑起來,
“那你不能生我氣。”
他勾在小娘子肩上,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
“你瞧,我幫小果兒向白瑞生討了許多禮,他見著一定開心。”
“討禮?”
陸蔓垂頭,便見李挽撐開的荷包裡,多了許多錢幣。
李挽早已富得不知金錢為何物,眼下興高采烈的向她展示自己“騙”來的三瓜兩棗,意外有些可愛。
陸蔓一雙杏眼嗔他,抬眼卻見他攤開手掌,三粒飽飽漲漲的花生正靜靜躺在掌心,
“還有長生果。”
隨著他的嗓音落下,稚子般的笑意在眼底漫開,酷似那晚的小果兒。
那一瞬間,陸蔓聽見自己一顆心、莫名其妙的劇烈跳動了一下。
紀家父子見兩人想走,立在身後寒暄告辭,她卻像是聽不見了一般,眼珠一眨不眨,定住在眼前人臉上;似是試探,似是思索,似是天人交戰。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搭住肩上的手腕,一把往脊背上扛起,
“罷了,醉了就回家。王爺多大的人了,還得我來背回府不成。”
李挽輕笑起來,
“抱歉,辛苦夫人了。”
他不動聲色站直身體,手肘往身前輕攏,渾然就是將小嬌娘摟在懷裡的姿態。
陸蔓專心行路,未覺異常,隻道看上去人高馬大的實際卻輕得很,扛在肩上絲毫不影響行走,反而還暖烘烘的,莫名有些舒服。
當然,這些小竊喜不足以消減她對李挽的怨念;
心中直罵著這廝運氣是真好,每次都能歪打正著躲過她的算計。
這次,他又給小果兒討了禮,她總不能讓孩子失望不是?隻能將火燒萬花樓的計劃擱置。
不過,下次,下次她一定深思熟慮、做好萬全之策,勢必取走李挽狗命!
陸蔓想得出神,咬牙切齒的,將一腔怨念都發泄在李挽身上,行了一路,便訓了一路,“郎君淨拿貪杯做借口”“郎君不如抱著酒瓶子過活”雲雲。
李挽應得認真,句句回應著,“夫人管教得當”“夫人深明大義”之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