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李挽用的不多,坐在守安堂喝茶時,刀鵲從屋簷飛了下來,
“殿下,紀常侍終於有動靜了。”
自上次萬花樓後,他跟蹤紀家父子數日,今日終於找到機會謄了一份機要出來。
他將一卷竹簡呈給李挽,上麵畫的是布防圖,駐軍處還用小字寫有批注,一看便知紀家替換守衛的意圖。
“哼,”
李挽冷笑一聲,
“給梁敬之,讓他做好準備。”
刀鵲應下,手裡卷著竹簡,
“沒想到上巳文會定在鹿苑,那裡引了淮水建湖,倒是方便殿下的安排。”
“是啊,水可是好東西。”
李挽拾起剪子,垂眸挑動案頭燭芯,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紀勇男憑借鎮遠軍起家,如今又利用鎮遠軍起義,也不知他明不明白這個道理。”
幽幽聲音落下,帶著火苗的剪子被浸進杯盞,火光在濃墨般的水裡跳躍片刻,很快化為一縷青煙。
然而,狠戾不過片刻,李挽被青煙嗆得直咳嗽,耍帥失敗。
刀鵲一張憨傻麵龐當即皺在一起,擔得不行,
“王爺前些時日淋了雨,還沒養好,本就不該如此操心憂慮。眼下王爺為了紀家起義這事通宵達旦,等到王爺成功化解了危機,陛下隻怕還覺得是小事一樁,未必會念您的功勞苦勞。”
李挽一把扔了剪子,笑罵道,
“等霖懌那小兔崽子想明白,我大梁早易主了。”
越罵,咳得越凶,長指捂在唇上,脖頸都漲紅了。
刀鵲趕忙遞茶,
“上巳文會定下鹿苑,有水,能抵抗起義軍,王爺也能放心了。今晚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
李挽一手捂嘴,一手拂開茶水,
“不急……等陸蔓回來……”
正說著,外麵就傳來開門聲響。
李挽趕緊把刀鵲趕走,硬生生憋了口氣,止住咳嗽。
陸蔓進門時,便見這廝懶懶散散倚在榻上,發絲鬆散,眼尾微紅。
“郎君怎麼又喝酒了?”
“夫人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兩人同時質問對方,又同時不作聲響。
幸而小果兒的出現緩解了尷尬,他鬆開陸蔓的手,咯咯笑著坐到李挽的腳踏邊,
“王爺,我和漂亮姐姐在昭玄寺遇見了望清哥哥,一起在廣場上施粥,所以回來的晚了。”
“施粥?薛望清?”
李挽抬頭詢問陸蔓。
見陸蔓默認,他瞬間沉下麵色,
“就他?能明白什麼是施粥嗎?”
陸蔓看不慣李挽對旁人的輕慢,當即挑眉諷道,
“薛郎怎麼了?薛郎心地善良、仗義耿直,我看,比某些狂妄自大的酒鬼好太多!”
居然說他是狂妄自大的酒鬼?有眼無珠,這小女娘真是有眼無珠!
李挽冷笑,
“夫人覺得他心地善良,仗義耿直?”
陸蔓以為自己又要聽到李挽說關於薛家的壞話,指摘薛望清的身世,沒想到他哽著脖子,思慮片刻,倒隻說了句,
“毛都沒長齊的小孩兒就想當英雄了,知道什麼是英雄麼。”
再吵下去也沒意義。陸蔓難得心情好,不與他計較了,冷嗤了一聲,轉身回屋。
李挽也不願搭理她,自個兒拉過小果兒,問著“有沒有見到小夥伴”“跳圈練習得如何了”,還燃起火圈要小果兒練習雜耍,刻意挑釁陸蔓似的。
陸蔓心裡惦念著木牌上的警告,一回到倚秀齋,趕緊尋起幼桃。
在昭玄寺她便已經意識到,桃,桃子,她身邊唯一與之有關的,隻有幼桃。
她想過,幼桃有可能是李挽安插在她身邊的。
可幼桃是原主帶進王府的陪嫁丫鬟。據幼桃自己所言,她五歲入陸府,與原主一起長大,情同姐妹。
如果她是李挽的人,成親短短月餘,她是何時被李挽策反的?
但如果她不是李挽的人,那她是誰安插在陸蔓身邊的?
陸蔓打算當麵找幼桃問個明白。
可惜,陸蔓找遍倚秀齋所有角落,問遍所有下人,都有瞧見幼桃,她心中漸漸不安起來。
殊不知,幼桃此時就在王府,被關在了府裡下菜的偏門門房裡。
那地方本就偏,隻有雜役才會去,門房更是荒廢許久,堆滿雜物,陸蔓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幼桃會在那裡。
而拘禁她的人,此時還沒走。
一支細燭燃了大半,那人心浮氣躁的坐在高背椅上,將腳踏踩的咯咯作響。
隔著燭焰一瞧,正是那要來王府賠禮的紀五娘子紀子瑩。
陪禮是假,謀殺是真。
陸蔓不在府中,她正好借著等候的名義,四處閒逛,逮住幼桃。
為了將殺人的刀安排好,紀子瑩已經與幼桃耗了大半天,此刻忍耐幾乎到達極點。
幼桃跪在她的腳邊,小臉赫然兩張清晰的巴掌印,哽咽得說不出話。
紀子瑩一眼也不願多瞧,招手呼來丫鬟,便見一個和幼桃極其酷似的小丫頭被丟到地上,
“幼桃,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是還想不清楚,我隻能讓你妹妹去九泉之下向你爹娘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