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文會(四) 絲毫沒有預……(2 / 2)

陸桐再也顧不得其他,抖著一顆心,快步走到李挽身後,

“王爺,阿姊她……!”

紀子瑩的眼刀還未殺至,倒是李挽自己先應了話,

“你姐姐不在?”

人聲鼎沸中,他鳳眼微斜,懶懶散散環顧一圈,未見絲毫緊張,

“沒事,你姐姐在府裡看過小果兒表演,看不著也無妨。”

他知道一會兒要起事,倒是覺得,不來更好,省得那小女娘又想多管閒事。

他收回目光,隨手拋出一枚打火石,金圈眨眼燎出明晃晃的焰光,而小果兒貓身在熱浪中一閃,亦平穩的鑽出火圈。

看客們的熱情更加高漲。

很快李挽和小果兒你來我往、沉浸在熱鬨之中,絲毫沒有預料到即將來臨的危險。

隻有陸桐,在人群中死死絞緊雙手,一雙眸子焦急得快要落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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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晌午,天色轉陰。

悄無聲息間,一團烏雲飄來頭頂,怕是要起風雨。

可惜,昏暗的天光底下,賓客紛遝落座看席,皆未留心。

絞金炭爐,銀絲香炭,暖融融的煙氣充斥鼻尖;笑談間,儘是嬌嬌甜甜的味道。

台上戲子登場,台下香氣撲麵,整座園子都籠罩在暖香中,無人注意到人走茶涼的曲水流觴溪畔,濃烈殺氣已然四溢。

鹿苑新拓,黑羽禁軍對著一張潦草地圖,一時也摸不清關竅。見曲水流觴處已然無人,便隻留下零星幾位護衛看守。

溪畔,一老一少兩名護衛在巨石邊站崗,雙手兜在衣袖裡,水麵起風,冷得兩人忍不住跺腳。

戲台離得不遠。

與此處的冷清不同,台上亮著璀璨燈火,隱約可見台下觥籌交錯。香氣彌漫,不多時,便有鑼鼓聲傳來。

建康素愛文雅,上巳文會不常見雜耍戲曲。

小護衛指了指戲台,“哥,咱多久沒見過如此熱鬨的節目了?”

同伴明白他的想法,目光輕睨,“你去看吧,我在這兒守著。”

這人便舔了笑,理順衣袍,拔步向瓊寶閣走,“謝謝哥,回來講給你聽。”

河風吹得猛,推著人步履維艱。

偷閒的時間不多,小護衛裹緊衣袍,悶頭朝著戲台小跑起來。

穿過九曲橋,涼風轉小。

道旁人高的灌木砌成兩堵林蔭牆,小護衛慢下步子。

不遠處站了個人,墨色圓領袍衫,黑色襆頭裹著麵頰。

他瞥了那人一眼,隻道是今日賓客帶來的自家護院,便笑了一聲,

“哥站崗呢?一起去戲台瞧瞧?”

對方愣神片刻,聲音冷得古怪,“好。”

“好不容易有熱鬨瞧,在這兒站崗多沒意思。快些,去晚了該散場了。”小護衛回身招呼那人加快腳步。

耳畔涼風呼嘯,兩人的身影朦朧映在地上。

小護衛一麵說一麵轉身提步,餘光無意中瞥見地麵影子,似乎極速劃過了什麼東西。

心中正生疑,未及眨眼,一股劇痛從後頸傳來,溫熱液體隨之如泉水湧出,灌進衣領。

撲通一聲,身體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後頸處,被一柄梅花飛鏢貫穿。

周遭彌漫開死寂。

蒙麵護院觀察了片刻,抹下裹住麵頰的黑巾,露出一張妖冶的女娘麵龐,

“看你心善……”

她撕下一縷黑巾,裹著飛鏢,一聲低喝拔了出來,

“走好。”

汩汩血紅順著脖頸上的空洞,彙集到喉間,轉眼在身下淌出一片血泊。

小護衛雙眼圓瞪,無聲注視著妖冶女娘將自己拖進草叢,換上自己的衣服,重新裹好黑巾,然後轉身往廂房走去。

冷冽湖風刮起,似有琴音如流水響起。

她大步流星、氣定神閒,嘴裡甚至伴著琴聲哼起小曲。

巨石邊,老護衛尋了著避風的方向,正要坐下來小憩,突然聽見腳步聲。

見是眼饞要去看熱鬨的小護衛回來了,便也沒生疑,坐在地上望他,

“天兒這麼冷,折騰個啥勁兒,還是留在這裡舒服吧?”

小護衛點頭不語,仿佛為自己擅離職守感到歉疚。

老護衛打個大大的嗬欠,“得了,守了大半天也無事發生,過來歇會兒。”

他垂頭尋了塊乾整的地兒,卻見小護衛端端正正站在眼前,跟木頭樁子似的。

“出去一趟,人傻了不成?風這樣大,你杵在風口上乾啥……”

話音未儘,他突然停住。

他看見小護衛垂在身側的手心,蜿蜒上一道刺目血痕。鮮血流淌過白玉手掌,而他所認知的小護衛,皮膚黝黑,是和眼前人截然不同的膚色。

血跡從對方的指尖濺落地上。幾乎瞬間,老護衛撐著地麵想要起身,卻還是晚了一步。

一柄短刀已經沒入胸腹。力道之大,貫穿身體,將他牢牢釘住在身後的石頭上。

冷意隨著胸腹急速蔓延,模糊的視線裡,有同樣裝束的黑衣人從遠處跑來。

是蓄意叛亂,是謀反!

老護衛殘存最後一絲神智,顫巍巍的摸到掛在脖子上的口哨。

隻要吹動口哨,弄出動靜,黑羽禁軍就會趕回來。

他救不了自己,但還有希望救其他人!

口哨帶子被短刀壓住,老護衛拚上渾身力氣拉拽帶子,裹著自己的五臟六腑,將刀身一寸一寸拔出。

“快……來……人……”

然而,就在口哨就快入口之際,一陣劇痛再度襲來,刀身再次沒進身體。同時,一柄梅花飛鏢抹上脖頸,他的聲音也被斬得乾乾淨淨。

最後一眼,老護衛看見黑巾襆頭的同夥圍了上來。

“你殺人了?張副將不是說,事成之前,一切低調嗎?你怎麼……”

妖冶女娘沒有搭理同夥。她蹲在老護衛跟前,蒙麵下一張烈焰紅唇勾起詭異的弧度,

“你沒有你的同伴聽話。”

她自說自話,握緊刀柄,死命捅了數下,直搗得老護衛胸腹血肉模糊,才嘖嘖歎了兩聲,站起身。

眼尾一尾蓮花,紅似滴血;

雪腮下頜、襆頭黑巾、衣領袖口,也到到處處染滿血跡,不知是屬於誰的血跡、不知是屬於多少人的血跡。

膩紅色順著發絲蜿蜒滴落長睫,美目顧盼,露出天真無辜的嬌俏笑意。

瞬間,同夥遍體生寒,僵硬的往後退去半步,“你不是鎮遠軍。你……你是誰?”

女娘不答,玉指輕抬,一柄梅花飛鏢無聲沒進貓腰靠近的黑羽禁軍,

“好準頭。”

她負手身後,哼著小曲,揚頭向湖岸看去。

這一次,她一定會殺死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