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葉 白發赤角的惡鬼喃喃自語, “……(1 / 2)

第一葉

京城一條的宇多小路那邊在鬨鬼。

街頭巷尾、從禁中到九條,甚至於到鴨川,人人都在說著這件事。

因為,那是源賴光的舊宅。

那可是當年大江山退治的源賴光啊!

於是這個傳言就分外的可怖和引人入勝起來。

大家傳得繪聲繪色,有人說是當年被賴光父親趕走的女鬼紅葉要來報仇了,有人說才不是,是羅生門的茨木又回來了!旁邊立刻有人嗤笑,說你還不如說酒吞童子複活算了呢。

話還沒說完,就有人陰惻惻地道,我覺得不是賴光公的事,分明是他弟弟賴信公招惹的。你們都忘啦,才多少年的事?當年在下總,賴信公去鎮壓平忠常的叛亂,平忠常可是乖乖就投降了的,結果怎麼著?人還沒押到京城就不明不白地死了,腦袋還被砍下來邀功,下總那麼大一塊土地連著人,就全歸了賴信公,平忠常不作祟才怪!

這麼一想,倒也有道理,畢竟快二十年前的新怨靈,總比百多年前被趕走的鬼妾聽起來新鮮些。

“……花……”有個住在宇多小路,為貴人趕牛的小童在人群裡怯生生地說了一句,聲音太小,除卻周圍幾個人,誰都沒聽真切。

有想問的,剛要開口,聽到旁邊人熱烈烈地說起賴信公的兒子賴義公任期將滿,快要從東國回來的消息,立刻把聽到的這一句拋諸腦後,投入到新談資裡去。

謠言就這麼傳著,也沒什麼人真敢去宇多小路那邊一探究竟,後來今上略有耳聞,暗地裡派遣了身邊得用的藏人去搜尋了一遍,什麼異狀都沒有。

賴光族人,不是在多田那邊,就是跟著賴義在東國,京裡自從賴光的養女相模去世之後,就沒人長居,隻是偶爾有族人結束地方國守任期,回京複命的時候暫住,所以雖然沒人住,倒也沒有荒廢。

宅子裡沒有任何異狀,就是院中雜草略高、池塘上浮著水藻,板橋上薄灰一層,襯著天邊薄月一彎,反而彆有一番幽淒的風情。

便如此上覆了今上。

其中有一名藏人言道源氏舊宅形製古樸,並不似現代風格一般富麗堂皇,院中並不見休憩,枯草衰枝之間,有一株雪色龍膽花凜然獨立,猶如名花帶劍。

今上遙想了一下,笑雲龍膽花還沒到開的季節,若是誰想去看龍膽,倒可以去源氏舊宅裡看看。

這件事便也就這麼過了,京城裡哪時哪刻沒有一些異聞呢,慢慢的,宇多小路鬨鬼的事情也就漸漸平息,換成了東宮所出的貞仁親王這場病到底能不能捱過今年。

“龍膽?”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賴義正在保養自己那把由伯父賴光傳下的名弓,他隻低低重複了一句,就專心致誌地用手裡的皮子抹上蠟,一絲不苟地抹著弓弦。

看著蠟滲進弓弦裡,再把弓身仔仔細細拿乾皮子擦好,收進弓囊,係好,他才抬起眼皮,看著麵前從京城來稟報消息,誠惶誠恐的年輕武士。

源氏的舊宅裡,有一株龍膽。

這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源氏的家紋就是笹龍膽,賴光又極其偏愛雪色龍膽,昔年曾在宅邸遍植龍膽,盛開之際,滿院雪白,宛若盛夏降雪,蔚為壯觀。

而且現在又正是龍膽盛開的時候。

隻不過,從賴光過世之後,源氏的舊宅裡,再也種不活一株龍膽。

沒有道理,就是種不活。

這株龍膽賴義知道,去年不知怎的長出來的,整個宅院裡唯一的一株,這株龍膽長出來的時候,京城裡的族人相當高興,小心翼翼地嗬護,去年八月,便開了花。

然後,就再也沒有謝過。

隻有一朵,與其他的白色龍膽相異,沒有尋常龍膽底上那一點淺紫,它通體雪白。